天越黑越亮,目力不凡,他师傅人称金算盘,常在黄河两岸出没,后来下落不明了,估计是土了点儿了,这是行话,意思是死了,之前留给杨方一条四楞七节打尸鞭,却不是江湖人用于防身的软鞭,而是精钢打造的七节硬鞭,如同马上战将所使的兵器,沉重无刃,以力伤人,据传当年伍子胥掘楚王墓鞭尸三百,故此僵尸都怕鞭打,倒斗用的四楞鎏金鞭唤作“打尸鞭”,鞭有节,锏带楞,这条打尸鞭两者兼备,像锏又像鞭,颜色像黄铜,极沉极重,长两尺五寸六分,共分七节,四楞凹面,阴刻伏魔镇尸咒,鞭柄裹以龙鳞,除了镇尸辟邪,还可以量地寻穴,平常提死尸犯忌讳,对外就叫“打神鞭”。
打神鞭杨方尽得传授,凭着通晓诸路风物,背上铜鞭到各地盗墓取宝,遇上为富不仁的大户财主,也会翻墙进去窃取财物,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说话是民国初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这天底下一乱,就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豫西管土匪叫趟将,当时有个趟将出身的军阀头子屠黑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那些年军阀通过盗墓发财扩充部队的事情非常普遍,屠黑虎也经常做这种勾当,发死人财倒不算什么,活人的命他要得更多,前不久在河南开封附近跟另一路军阀打仗,战局相持不下,他为求速胜,掘开黄河引发大水,淹死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当时打神鞭杨方到外地踩盘子,听闻河南开封是六朝古都,北宋遗风尤存,想顺路过去看看,远远就听得水声隆隆,走了多半天才到黄河渡口,只见黄水翻滚如沸,浩浩东流,顿生壮阔苍茫之感,然而渡河之后一路行去,却在沿途看到无数逃难的灾民,路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之事,全是黄河泛滥后留下的凄凉景象,哀鸿遍野,大灾之后必有大丧,死的人太多,那些没主家收敛暴尸于野的遇难者,全被野狗乌鸦啃成了白骨,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军阀屠黑虎掘开河口所致。
打神鞭杨方多曾听说过屠黑虎的恶名,知道这个军阀头子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土匪,趁着乱世发迹,为祸不小,按面相上说此人两眼多白,乃是奸雄之相,久后必乱天下。
这天晌午,杨方信步进了开封城,老言古语说得好——“黄河水无风三尺浪,开封城无风三尺沙”,洪水过后又刮起了大风,声如鬼哭,城里城外沙尘漫天,杨方心生感慨:“都说口外的风大,这黄河边上刮起大风,也是兜着人走,简直要把人刮到王母娘娘那去了。”
3
他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开封城的城门附近,当地人对风沙习以为常,街上照常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卒,如狼似虎般将百姓们赶到两旁,闪出当中一条街道,杨方耳听马蹄声响,挤在人群中抬眼观瞧,原来是军阀的马队开进城门。
这支马队装备精良,人如龙马如虎,往来如风,当中拥着一个铁塔般的粗壮大汉,约有四十岁上下,黑煞神般的一张国字脸,黑中透亮亮中透明,神情凶悍,脸色阴沉,浓须短髯,满面的杀气,身着戎装,腰悬指挥刀,斜挎手枪,脚蹬马靴,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
杨方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不用问也知道,马上这个黑脸将军,必定是军阀头子屠黑虎,冲此人骑在马上这份稳如山岳的架势,身上功夫也不一般。
杨方同样身怀绝技,但本事大的人往往自视也高,多少有点狂傲,他瞅见屠黑虎从面前经过,正是送上门来的良机,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打神鞭,寻思:“这厮好生了得,若是正面对上,我也未必讨得到便宜,但我此时以有备攻无备,纵身跃出人群奋力一击,足有把握一鞭打在屠黑虎的天灵盖儿上,量此人外家功夫再如何了得,也当场打他个脑浆迸裂,保管送他去见了阎罗,今日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个军阀头子,然后再趁乱逃出城去,谁又能拿得住我?”
杨方逞一时血勇,想趁着开封城内风沙大作,拽出铜鞭干掉屠黑虎,可还没等他拽出那条打神鞭,就觉得手让人给按住了,也不知道是谁,他转头一看,身后是个身穿旧袍腰挂葫芦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他结拜的义兄崔老道。杨方颇感意外:“道长,怎么是你?”
崔老道凑在杨方耳边:“兄弟,你一进城为兄就看见你了,大街上不是讲话的所在,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这么一错神的功夫,屠黑虎已在军队簇拥下,骑在马上去得远了,杨方只好先跟崔老道离开城门,在街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饭馆,二人坐定,谈起刚才的情形。
崔老道同样是江湖中人,前清时就在南门口摆摊儿,看面相测字为生,也会说书,自称铁嘴霸王,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但是满肚子坏主意,结交甚广,属于智多星吴用那类人物,到此正是要寻屠黑虎的晦气,也想趁机捞点钱,刚好在人群中看到杨方要动手,赶紧上前拦住,拉到小饭馆里说道:“兄弟,屠黑虎是一省的督军,你看他身边有多少卫士前呼后拥,人家枪快马快,你孤掌难鸣,又怎近得了他?且听为兄一言,这屠黑虎是恶贯满盈,惹得天怒人怨,今天不用你动手,早晚会有老天爷收他。”
杨方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奈何这军阀头子作恶多端,我要不在他脑袋上打一鞭,他还真以为天下无人了。”
崔老道说:“兄弟,你是杨他是虎,犯克啊,正面交手难有胜算,况且老道我看屠黑虎堂堂一躯,十全之相,若非命硬之辈,怎做得了军阀首领将中魁元?此人气色又是极高,正走着一步奇运,咱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眼下为兄倒有一条计策,我二人何不到洛阳邙山走一趟,掘了这屠黑虎的祖坟,断掉他发迹的风水。”
杨方闻听此言,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哥哥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这番话正合小弟心意。”
崔老道嘿嘿一笑,说道:“兄弟,你哥哥我一肚子锦绣,满腹安邦定国平天下的韬略,比西周的姜子牙也不逞多让,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只是不遇时而已,对付屠黑虎一介匹夫还不是绰绰有余。”
杨方说:“小弟明白了,道长必是谋划已久,否则怎么会知道屠黑虎的祖坟在邙山。”
果然,崔老道听闻军阀头子屠黑虎多行不义,但其麾下的虎狼之师,有枪有炮,凭他一个摆摊算卦的老道,也奈何不了手握重兵的军阀头子,便在暗地里细细寻访,得知屠黑虎祖坟在洛阳邙山,屠黑虎祖上是清朝的一位将军,那年头的人们迷信甚深,认为此处墓穴风水好,山势如同盘龙卧虎,必保后人出将入相,崔老道合计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