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石叽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见风里希靠榻上看她,忙招呼侍女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小姐可算醒了,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风里希心道怎么每日睁眼都要面对一群侍女急急忙忙地为她梳妆,边由着侍女为她梳头边问:“今儿该唱哪一出了?”
“小姐,您不知道,一大早妲己公主就来了。现还坐外殿等着见您呢。”
风里希心道这妲己昨日输了,估计心中有气,今天来找找她麻烦也是正常,倒是难得她好脾气,为了找麻烦还能耐心等上这半天。
石叽见她仍旧不慌不忙,忙道:“公主她。。。不是自己来。。。是和狐王陛下一同来!”
风里希一听,才思量出来,昨日与妲己比试,看热闹都是妖族,自然没人认得她。但妖王、九尾狐王与魔王乃是妖界三王,这些她是认得。想是狐王得知了妲己与自己比试一事,心中起疑,今日特意来查探了。
石叽等见风里希听了狐王名号仍是不紧不慢样子,不禁很是诧异。心中都约莫是风里希出身人凡间,没有见识。
“小姐,狐王陛下可是妖界三王之一,连妖王陛下都要敬他几分。。。”石叽好心提醒道。
风里希摆摆手,让她不必担心。
她行至外殿,果然见十几个侍女正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殿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正是昨日才见妲己,男看着比妲己大不了多少,面容与妲己有九分相似,却多出一分冷峻,正是妲己爹爹九尾狐王苏瓠。
九尾狐王见风里希出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很就恢复自然。
风里希素知狐王狡黠,也不担心他点破,只悄悄摆了摆手,苏瓠便会意,向她弯了弯腰,道:“苏某听闻小女前日不懂事,唐突了小姐,今日特带不肖女来给小姐认错。”说完转身看了妲己一眼。
妲己妖界虽然已经有不满足于横着走架势,对狐王还是有几分敬畏。只见她扭扭捏捏从狐王身后蹭出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样子,风里希不禁道:“昨日比试不过是我二人开个玩笑,如何能说是唐突。其实公主与我甚是投缘,小女子这妖界初来乍到,很是寂寞,还望公主能多来与我叙话。”
狐王听我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妲己却不屑道:“谁要你做烂好人,赔礼便赔礼,我还怕了你不成。。。”
话到一半被狐王瞪了回去。
风里希转了话题道:“听闻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小女子心中一直很是向往。”
狐王立即道:“小女妲己正好多次与苏某提起小姐,想请小姐来青丘小住几日,又恐招待不周。今日既然小姐有兴致,倒是一桩好事。苏某明日便派车驾来迎接小姐。”
妲己本来以为爹爹要来给自己出气,没想到连平日里威风八面父王见了风里希都有些唯唯诺诺,不禁气道:“我什么时候。。。”说到这里不得已变成了,“我什么时候自然都欢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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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回来时候,风里希正将几件衣服打成一包,饕餮抱胸一旁看了许久,才不冷不热道:“下今日听闻娘娘与狐王相谈甚欢,狐王甚至借了妲己名头邀娘娘去青丘小住。下听着本觉荒唐,还想着处罚几个乱嚼舌根侍婢,可见了娘娘这恨不得插翅飞走模样,还真不由得下不信了。”
风里希听他如此,不禁有些怒意:“本宫不过去青丘小住几日,你何必说得如此难听。你若不高兴,自己去找苏瓠说。”
饕餮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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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青丘车队已经等殿外。风里希心中奇怪,自己去小住几日怎么竟来了这么多辆车。刚拿着自己小包袱上了车,却见身后石叽等侍女正指挥着青丘来侍从往后面车上搬箱子。
狐族善长经商,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妖界特产,那便是妖族多奇兽,魔域多秘密,青丘多金银。风里希一路车驾平稳,到了九尾狐王狐王殿,远远就看见狐王已携众狐候殿前。
只青丘住下,每日寻妲己带自己四处游玩。妲己开始虽不心甘情愿,却苦于狐王命令。这样玩了半个月,只剩下了不心甘,只仍是不给风里希好脸色。
到了第十六日,一大早便有侍女来传话,说狐王有请。
风里希等便是苏瓠主动来找自己。她深知与一般妖族不同,九尾狐族素来低调,狐王苏瓠虽狡黠,治理青丘却是用着稳扎稳打法子,青丘能如此富庶,不得不说是他这几万年来功劳。像苏瓠这么兢兢业业一个人,没事是不会跑到妖族去给自己找客人。
风里希拿定苏瓠一定有话要说。
侍女引着她至了正门,却见苏瓠一身白底暗纹袍子,发顶用小银冠梳了一个髻,俨然一个平常商人打扮。
苏瓠年岁比风里希小了许多,见了她后,虽未行君臣之理,却行了个对长辈礼。约莫是苏瓠他自己任着狐王太久,有阵子没遇上什么人需要他去给对方行礼,这个礼着实行得很生疏。
苏瓠道:“苏某近日听说了凡间出了一件稀奇事,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与苏某一同去看看。”
风里希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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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一路飞驰,马车中,苏瓠解释道:“不瞒娘娘,苏某凡间也算有几个名字喊得响商号,近日其中一个商号承办了重铸白马寺中三世佛像一事。”
风里希笑道:“青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做,连西方梵境那几位钱也赚得了。”
苏瓠也笑:“娘娘言重,娘娘自然知道拜佛像不过是一种形式。与佛,人拜白马寺中佛像与拜自家厅内悬挂佛像并无区别。这桩生意不过是有人愿意出钱买个心安罢了。” 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像是造好了 ,因着旧佛像破损太多,只得熔了,可这熔出废铜一时堆殿内无法处理。要说卖嘛,白马寺远离市镇,不值得运上这一趟;要说扔嘛,又略有可惜。”
风里希歪靠一侧,“听闻九尾狐族善算,果然不虚,你们还真是锱铢必较。”
苏瓠苦笑摇头,接着说:“就一筹莫展之时,有位公子找上门,欲出百两白银买下旧铜像熔下废料,并且不需送货,事后他还负责清理。只需我们商号将他买了旧铜像熔下废铜这件事散布出去便成。几个管事一商量,觉得就算将废铜运至别处丢弃,还要花费些人力,如今不但不用清理,还能得百两白银,乃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很就点了头。”
风里希听着不禁奇怪:“这人倒也有些意思。只不知他买这许多废铜要做什么?”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山门,苏瓠下车为风里希撩了帘子道:“几个管事也有此问,因此派人盯了他,派去人回来说,此人十日内将那些废铜卖出了万两白银。”
风里希人未下车,便扑面而来一股烟火香气。她下了车,抬头望去,顺石阶而上是三洞弧券门,单檐歇山顶,正面镶嵌“白马寺”匾,寺门外有两匹相对而立青石马,形态温顺,相传为驮经之马。
此时时候尚早,山路上仍隐隐有些晨雾,与寺中香火气缠一处,便连雾气也染上了点烟火味。山道上已有不少善男信女往山顶走去,还有几个老妪十步一拜,不知求些什么,倒是将石阶跪得挺干净。
风里希见了这般,无奈道: “真不知那几位如何消受,若换做本宫,定早早将她们所求都应了,只要她们能不这般拜我。”
苏瓠道:“人心*无限,就算娘娘今日满足了他们,他们明日也只是索求多。”
风里希点点头:“你倒看得明白,若青丘呆不下去了,本宫定要举荐你去西方佛祖座下。”
正说着,忽听见山门处有人争执,争执声与寺中传来钟声揉一起,听不出内容。
二人提步上前,却见山门前有一临时搭起摊位,摊前挤满了人,不知争执些什么。
苏瓠使了个眼色,身旁车夫便挤进人群,过了一会回来道:“老爷,众人争乃是后一尊佛像,听说已经叫到了五十两白银。”
苏瓠见风里希不解,道:“娘娘,听管事报,这位买下废铜公子当日便山下搭起了炼房,用旧铜像废铜炼了九百九十九尊小佛像,叫价十两银子一尊。”
风里希问:“十两银子?这也真有人买”
苏瓠道:“钱财这物,这世间不多,却也不少;可这白马寺旧佛像,已存世百年,用它铸出佛像却是卖一个少一个,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便宜了。”
风里希听了,提步便往人群内挤,吓得苏瓠与车夫忙上前帮她开道,挤了好一会,才挤到摊前,却见一个白衣公子立于中间,眉眼是曾经模样,气质却是未见过,正应了那几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他萧萧肃肃地立那里,手中一尊三世佛像,身侧挤满了竞价人,有些人一大早赶来只为了买一尊像,见到只剩后一尊,不禁很是失望,因此他身旁竞价声与抱怨声此起彼伏,而他却好像神游天外,倒比他掌上托着像一尊像。
半晌,他低头环视四周,周身才好似一下子染上了烟火味,摇摇头道,“佛曰: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诸位今日以高价竟购,可见心中有佛。我若真将后一尊像卖出,即是玷污了诸位心中佛,佛祖也是不会高兴只怕会失望。”
说罢吩咐伙计收拾摊子。
众人叫价正叫得斗志昂扬,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从叫价变成了叫苦,可叫归叫,却不好争辩,过了一会也就散了。
等人群散了,风里希才走上前,隔着摊子问道:“店家,你这后一尊佛像怎么卖?”
那男子从一卷卷五颜六色金箔纸中抬起头来,见了问话人,稍微愣了愣,问道:“我与小姐可曾何时何处见过?”
风里希说:“不曾。”
男子道:“小生唐突了,只瞧着小姐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风里希笑道:“也许公子上辈子见过小女子也说不准。”说罢又问:“公子这佛像究竟卖是不卖?”
男子将佛像往袖中一收,客气道:“不卖。”
风里希道:“好一个一切唯心造。若真是如此,那前面九百九十八尊佛像又算什么?”
男子竖了一根手指唇上, “佛曰:不可说。”
风里希:“。。。”
苏瓠一旁道:“娘娘,您若真想要这三世佛像。。。”
风里希摆摆手,默默离开。
她边走边想,尾生转世倒,只是佛道由因世界,虚妄轮回,怎他就从一个傲骨铮铮书生转世成了满口道理奸商。
风里希坐车内,一时没有说话。等到了青丘,才问道:“苏瓠,你折腾了这一趟,就是请本宫去礼佛么?”
苏瓠为风里希满了一杯温茶,做了个“请”手势,才问:“娘娘觉得,那人卖佛像,与白马寺中原本三世佛像,可有不同?”
风里希端起茶杯,略一思考,答道:“若按佛理来。。。一切皆为虚幻,是否相同自人心;可你问本宫,本宫心中不惦记着西天梵境那几位,只看到同一堆废铜。”
苏瓠又满上一杯,才说:“苏某今日请娘娘来,想说也是这一句,一切皆为虚幻,望娘娘守住本心。”
风里希听他话中有话,正待问个清楚,却见苏瓠忽然面色一僵,身体瘫软下去,过了半晌,嘴角忽然溢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