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路远,万物复生,一骑率领两千黑甲玄骑,出函谷关,蜿蜒而去。
吕仲明坐在马上睡觉,蜷在尉迟恭身前,尉迟恭披风飞扬,率领两千玄甲军前往洛阳城去。
“昨晚上没睡?”尉迟恭道。
“唔。”吕仲明觉得尉迟恭的盔甲磕人,无意识地扒了扒,尉迟恭便卸下甲胄,拴在马鞍一侧,仿佛看风景般走过绿水青山。
还有一天路程才到洛阳,吕仲明睡到黄昏时,打了个呵欠,醒了。
“这是哪儿?”吕仲明莫名其妙,四处看看。
夕阳西下,尉迟恭让人在平原上扎营,远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脉,小溪破冰流水,叮叮当当的流下来。
“忘了?”尉迟恭随口道:“下来走走吧。”
吕仲明裹着尉迟恭的兽皮袍子,在平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觉得此地说不出的眼熟。
“啊。”吕仲明笑道:“想起来了。”
这片平原正是他们上次前往瓦岗出使时经过的,遭遇李密手下突袭之地,那一天他们在湖边被程知节袭击,尉迟恭还中了毒,眼睛完全失明。
尉迟恭牵着马,与他在湖边坐下,笑道:“这下总算没有人来打扰了。”
吕仲明嗯了声,尉迟恭便摆开食盒,升起火,两个人在湖边吃晚饭,享受难得的片刻安宁。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吕仲明笑道:“下一句是这个。”
尉迟恭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点头道:“懂了。”
吕仲明捧着食盒,倚在尉迟恭身上,看着树下,心想这里真美呀,来日如果有这么一个带湖的山庄,每天住着,安静地看看夕阳,看看湖水,多舒服。尉迟恭胸口的金鳞微微发出光来,吕仲明侧头看了一眼。
这些日子里,尉迟恭一直把这块金鳞贴身带着。
“本来想给你一块玉。”尉迟恭注意到了吕仲明的目光,说:“毕竟没给过你什么,咱俩也没什么定情信物,我给你的弓,想必你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吕仲明吃得满脸饭,打了个响指,那把弓凌空出现,掉在草地上。
尉迟恭笑了起来,拿起弓,说:“你还一直带着?先前藏在哪儿?”
“袖里乾坤之术。”吕仲明答道:“简略地说,就是利用法力打开虚空中的连接,把东西藏在两个时间轴之间的空间里。佛家也有这法术,所以说须弥山纳于芥子中。”
尉迟恭道:“行军打仗,要是有这法术,粮草也不用运了。”
吕仲明点头道:“可惜仙凡之间,终有各自的规则,这些规则,都是从封神之战就流传下来的。”
“说归说。”吕仲明道:“这把弓,你在上面刻的字究竟是什么?”
尉迟恭:“臡宺兤龕。”
吕仲明:“……”
尉迟恭笑道:“死生契阔。”
吕仲明端详弓腰上,发现确实有点像。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一首被说烂了的诗,吕仲明常听各种人说,爹也说过,却没有半点感觉,不就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皆老嘛,然而看到尉迟恭,想起那天他从密道里,斩杀千人,不远千里回来,只是为了与自己见一面,忽而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与子皆老。”尉迟恭笑笑道:“这就是凡人的爱情,因为仙人不会老,所以仙人都不知道与子皆老是什么意思。”
“也不一定。”吕仲明有点不服气地说:“虽然不会老,但是可以想象的嘛。”
“想象和自己经历,能一样么?”尉迟恭随口道。
吕仲明沉默片刻,而后不得不点头道:“对,你说得对。”
尉迟恭摸摸吕仲明的头,说:“我有时候很苦恼。”
“苦恼什么?”吕仲明的脑洞开得太大,从与子皆老想到爹,又想到他们还在洛阳城里,现在已经有个奇怪的计划了,于是边问边起身,说:“咱们去逛逛吧,顺便打听点消息。”
尉迟恭略一沉吟,便即点头,两人离开山谷,临走时吕仲明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真的很漂亮。
“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尉迟恭道:“有爹,有钱,有法宝,谁也不敢真拿你怎么样,还能长生不死。”
“世间的好处都让我占全了吗?”吕仲明无奈道:“我也觉得这很不公平,但是没办法啊,生下来就是这样。”
“是。”尉迟恭点头道:“喜欢一个人,能把自己一切的东西都给他,可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你也看不上。”
“别这么说。”吕仲明笑了起来,拉着尉迟恭的手,牵着晃了晃,但仔细想想,确实是尉迟恭说的这样,他没有什么好给他的,自己也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
或许这就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最重要的东西。
与子皆老,如果没有老,只有天长地久,又算是什么呢?如果生命没有终点,那么感情也就无法再承诺,陪你走到最后一刻了。
“去哪里?”尉迟恭主动问。
“嘘。”吕仲明神秘地说,继而全身发出金光,幻化成原型,尉迟恭惊讶站在一旁,伸手摸摸金麒麟的角。
“麟而仁德,角不伤人。”尉迟恭笑道:“这就是你的原型?”
“上来吧。”金麒麟道:“咱们去城里转转。”
洛阳比起上一次来时,城中的佛寺力量已消退了许多,却依旧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一层五彩光华罩在城西,而另一层黑白相间,犹如太极一般的罩子,笼在城东。
尉迟恭跨坐在金麒麟背上,扶着它的角,两人从高空缓缓降落,飞向城内,日暮时分,最后一缕群山的光芒也已消失,金麒麟看轻了太极图中央的建筑,那是一座道观。
道观上书“上清宫”三字,吕布打着赤膊,袍子搭在腰间,正在给外面的柱子上漆。
“吕先生!”一群小孩过来,其中一个抱着吕布的脚,问:“今天有糖吃吗?”
吕布面瘫状道:“进去找黑先生,糖不能吃多了,会蛀牙。”
“没有!没有!”吕仲明面目狰狞,獠牙毕露,从巷子里冲出来,朝着他们咆哮道:“别缠着我爹!我爹是我的!你们都给我走开——!”
尉迟恭:“……”
吕布:“……”
小孩子们全被吓跑了,吕仲明不屑地以鼻孔哼了声,挤着吕布,让他进去,别在外面沾花惹草。
麒麟正在给道观中的雕塑上香,回头道:“来了?”
“来啦。”吕仲明扑上去就要抱,抱着麒麟的腰,在他背上蹭。
吕布:“来了?”
尉迟恭行礼道:“见过伯父。”
“发你一把刷子。”麒麟笑道:“把左边那根柱子漆漆。”
尉迟恭便过来接了刷子,帮吕布刷红漆柱子,麒麟带着吕仲明出门去买药材,洛阳全城灯火,先前众生沦亡,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已消退了,道佛各占一方,隐隐分庭抗礼。
吕仲明有点诧异,说:“城里的病都治好了吗?”
麒麟比了个耶的手势:“咱们领先一回合。”
吕仲明看着满城灯火,心中竟有种淡淡的温馨感,那是经历了一场近乎绝望后,万物再度生机勃发的世界,仿佛有种与天地相契合的安宁感。
麒麟道:“你得找个机会,在长安建个道观。”
吕仲明点头,两人来到铺子里,老板显然已经认识麒麟了,笑道:“又来抓药啊,半仙。”
麒麟笑笑,说:“麻烦了。”
药铺一直没关门,便是等着麒麟来,老板转身忙碌时,麒麟又朝吕仲明道:“长安的你已经解决了,佛家现在决定撤出长安,现在和咱们争洛阳,斗法赢的一方获得主战场,前去开城门,迎接唐军入城。不空、弘忍与道信大师,正等着咱们前去斗法。”
吕仲明心中隐约一动,目前日光,月光俩菩萨已经出局了,化身善无畏的观自在也去普陀山开道场了,化身金刚智的大势至菩萨被尉迟恭搞定了,化身法朗的文殊和化身吉藏的普贤,也已差不多了。
终于轮到三个大BOSS了,麒麟看出了吕仲明所想,解释道:“不空就是阿弥陀,弘忍前身叫药师佛,道信是释尊。”
“怎么斗?”吕仲明道。
“他们各出一名弟子。”麒麟帮掌柜的包药,说:“一共三个,咱们这边也出三个人,三对三。”
“那咱们仨去吗?”吕仲明知道有麒麟和吕布在,不必担心了。
“必须不是仙人。”麒麟道。
吕仲明张着嘴,一时半晌没回过神来,麒麟又道:“他们派出三个凡人,是修习佛门法术的。”
“这不是坑爹吗!”吕仲明抓狂道。
麒麟随手把药包好,牵着吕仲明出来,麒麟道:“先是斗智,后是斗法,我都料到了。”
吕仲明道:“都这时候了,上哪找人教法术去?”
麒麟道:“仲明小朋友,你又一根直脑筋通到底了,凡事靠动脑筋取胜,而不是使力气,忘了?”
吕仲明一脸茫然。
麒麟:“……”
麒麟那模样,真是败给自己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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