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臊的慌。”
“喝——”
全场霎时哗然,张嘴的、瞪眼的都有。虽然知道多半是她在那儿瞎跑话,但薛浑自从苏进走后,确实每逢过节就跑过来,要不是薛浑在衙门内谋了官身,恐怕流言早就满村飞了。
院子里议论声起,但都没有出言,还是那秋嫂先个骂了李金花,要不是陈苓拉着,指不准还要上去踹上一脚。
陈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薛浑脸上就阴晴不定了。吴娌儿瞄了眼他,又从陈苓古井不波的脸上扫过,衬度了下后上前。
“李家大嫂,你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何必这么坏了邻里情分,还是多留些退路为好,要是哪天苏家郎君在京师得了功名……日后也好相见。”
围观人中有劝架的,“平时这小寡妇也没对你咋样,说话咋这么伤人。”、“就是嘛,有没招你惹你了。”
李金花不是以前,哪容得人指手画脚,嘁了声不屑,对着吴娌儿倒还笑眯眯的。
“你这丫头去年被那书呆子拒了婚,怎么今年又跑来,难不成还非他不嫁了?既然你这么看的起他,怎么不去京师找他人去,或许那书呆子以后当了掌柜,还能收你做个妾嘞。”
见着婆娘乱咬人,吴娌儿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她可不是什么和善性子,正要发作,却被薛浑一把拉到了身后。
薛浑神色不善的盯住了李金花,“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如果还要脸的话,现在就给我滚。你以为我不在厢公所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嘁,你这瘸子现在也就只能衙门跑跑文书了,还真以为有多大能耐?说这话也不怕丢人嘞。”她还拉拢其旁边的黄大户,“今儿有黄大户给我桧弟牵媒。这桩好姻缘铁定是要成的,你这小子可别瞎搅场子。”
薛浑脸看了眼黄仁全,见这老匹夫也正玩味的看着自己,心里就知道大概了。黄仁全的小儿子在城东厢公所,听说来年想要上调巡检司,虽然有黄裕的关系,但巡检那边却没个搭线的人,这么想来,也就无外乎了。
这时,苏老太由小丫头搀着走出屋子。老婆子的火气村里是出名的,见眼前黑压压一大群人在围观,岂能压得住。
“这是苏家的地儿,闲七八糟的人都给俺出去!”
有些个忌于老婆子余威的,已经悻悻的露出了退意。不过李金花马上顶了出来。
“苏老太太,你说你现在要是许了婚事,说出去是乡里叫好的,要是哪天你埋了土,你这儿媳妇再嫁可就难听了,你说是不?”
老婆子听着当然生气,胸口起伏着。但对于这忽然发达的邻居却还是忍住了些,“俺苏家的事自有老婆子操心,你们也别费口舌了,要是真想要人,等俺埋了土再说。”
李金花对这老婆子知根知底,听她这么喊。反而笑了起来。不过李桧脸上的怒气就遮不住了,正要发作的时候,他那俩个远房表亲赶紧上来。
“桧哥,这老婆子端的一张恶嘴,看俺们给你收拾她。”他俩努力的把骨头架子撑起来。抡圆了耳光作势行凶。
“你们想干什么!”
陈苓赶紧挡在老婆子身前,“我婆婆年事已高,你们就别计较了,这事儿就改年后再说吧。”
“年后?”李金花笑了,“俺的好妹子,上月那老头子过来提亲的事儿村里都知道,你金花嫂子为了你好才来给你牵媒,不然你就等着被你那黑心婆婆卖掉吧。”
这事陈苓本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俩流子倒是松动起了手脚,“老太婆,我奉劝你赶紧点头,我们桧哥那是什么人物,能看得上你儿媳是你的福分,你要是再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说实话,对一老太婆耍狠是很跌份的事,所以李桧才一直忍着,但眼下有了身份就是不一样,这种下作的事完全可以让下面来做。
老太婆不仅没被唬住,还骂着陈苓去拿菜刀。不过陈苓哪敢,死命的拦着,不小心碰倒了脚边的鸡笼子,把里头的鸡子都吓的屁滚尿流,咕咕呱的满院子飞跑,把整个院子整的乌烟瘴气。可老婆子还真下了死力,拿过半截糙木棍就要喊打,闹哄哄的场面,看的围观的村妇都笑了起来。
“老太婆你玩真的啊!”、“哎!你别逼我动手!”
这两流子完全是不成器的模样,就是黄大户那几个打手也笑了,他们垫着竹刀在玩,没有黄大户的吩咐是不会上去的。
李金花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黄大户,这个时候不出手,还什么时候出手。
黄大户嘿嘿一笑,摸了把络腮胡子道,“我说苏老太,你也别在这打诨了,今儿这事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看在你半个身子埋黄土的份上才跟你点脸色,可别不识好歹啊。”
他一个眼神下去,那十来个打手立马从怀里掏出来油布,绑在竹刀上头,刺啦一声又吹开火引,顿时就让场面从紧了起来。
“黄老爹,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既然不愿意,你又何必做这恶人,若是知县大人知了,怕是黄县尉也不好对辞。”
薛浑没想到会出这事,早知道就带人过来了,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忌惮些县衙。可惜这次,这位大户是铁了心要帮李桧了。
“薛小郎宅心仁厚为黄某人敬重,但这乡里刁妇实在难缠,与她好言相与不听,那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他遗憾的对着薛浑摇头,而转脸对向底下的那帮泼皮时,却已经变了张凶恶的脸。
“烧。”
前一刻还畏缩在火炉前暖手的泼皮们,在下一刻就变成了杀人放火的恶徒,他们举着“火把”朝苏家的那几间茅草屋子冲去,众目睽睽下。就是要把人安身立命的场所用最原始的方式毁灭。
惊觉过来的陈苓要去阻止,却已被黄大户的人挡在了外边,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一个标准的救火现场。嫉恶如仇的秋嫂用力的骂李金花。骂李桧,试图让村人搭手,可不想现场那些个围观的没一个敢站出来。他男人牛耿倒是赶了过来,可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挽回大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家的房子被一寸寸的点着,让后烧掉。
薛浑的眼睛里满是阴郁,吴娌儿拉了拉他,却被他一手按住,耳边听到细语:事不可救,赶明我上报县尊。不过有黄裕在,苏家怕是还得吃亏。吴娌儿澄亮的眸子黯了下来,本来今天还打算……唉。
她叹气间,想起去年这时候的苏进,就更是扼腕了。要是去年受了胡知县的好意。又岂会有今日之祸,这人……她摇摇头,实在生不起太多褒义的观感。
至于苏老婆子。
早就顾不上去收拾那俩个李家表亲,“天杀的黄仁全,有能耐你烧死我这老太婆!”她捏了拳头要冲到黄大户身前,可被黄大户的手下架住了近不去身。
黄大户笑道,“莫慌莫急。只要你一点头,这火啊,立马就给你扑了,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事情自然是好商量的嘛。”
“你这天杀的。休想!”
看着自家的茅草屋子被大火一点一点的吞噬干净,老太婆的眼睛里都是火,她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可当看着住了十年的房子在眼前慢慢蒸发,眼里还是渗出来了血。
砰当一声。手里的半截柴棍掉在了地上。
“婆婆!”
陈苓放弃了和那群泼皮继续纠缠,赶紧跑上去搀起软倒在地的老婆子,小丫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黄大户跟前,抓住了他的腿拼命的求。
“不要烧我们屋子,求求你不要烧我们的屋子~~”
“滚开!小丫头片子!”
旁边的泼皮一脚将人踹开,李金花伸了下手,但想想还是收回了袖子。倒是李桧挺高了胸膛,把腔调摆的极为惬意。大火噼噼啪啪烧得极为顺畅,热浪排来,以至于头顶下着雪,还让人浑身暖和。
另一边的秋嫂将小丫头圈在怀里,怒目而视着李金花,“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十多年的邻里情分……呸!”
她吐了口口水在地上,围观的人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明明是热的要冒汗,但脊背上却是嗖嗖的发凉。院子里的鸡子,咕咕呱的叫的比刚才更加厉害,啪啦着翅膀往墙头外飞,这里快要把它们烤熟了。相比于它们上跳下窜,围观的那些个村人却大气不敢出,有两个要喊话的汉子,被他们婆娘掐住了腰肉往外拖。
黄大全对眼前的状况很满意,看了眼烧塌半边房子火势,再把目光转到苏老婆子身上,“要是再不答应,这屋子可就……”
噗通一声,在众人瞪大了的瞳孔里,陈苓跪在了他面前,这一下,就像是一掌拍在了纲筝弦丝上,铿锵的巨鸣,震的所有人心弦急颤。
“我答应了,求…求大户放苏家一马。”
黄大户黝黑的脸上稍稍起了些波澜,不过还没来得及露出和善的脸色,就又冷了下来,因为那苏老太婆一巴掌给在了陈苓脸上。
“混账!十年前的大难都没让苏家跨掉脊梁,今儿几间破房又咋了?烧了就烧了,大不了换个地方,老婆子就不信这天大地大,还没个容身之地!”
陈苓捂着脸在哭,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跟前,用满是雪渍的小手帮娘亲擦眼泪。
“娘,我们不要屋子了,我们去京师找耕叔好不好~~”
陈苓流着眼泪在擦她脸上的水,“傻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的都木住了,一些模糊的感情在胸口锤击,越不能发泄,就越显得煎熬。
这场景对于吴娌儿而言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从主客变成看客之后,体会也变得更为真实起来。她是个泼辣的姑娘,所以从不会在人前示弱,流眼泪什么的,是她觉得羞耻的事情。但真到了绝望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表达这种情感。
她擦着眼角,扶住身边的薛浑,“浑二哥……帮帮苏家吧。”
只是此时的薛浑也只能攥紧在袖中的手,他答应过苏进照应苏家,可眼下显然是没有做到承诺。
……
……
大火,熊熊的大火,让昨晚的烟火成为小丑,笔直向上的黑烟直冲云霄,与雪白的天色、银裹的山林相映刺眼。村里赶路的商队自然也都看到了,他们抬起头来,议论是谁家的灶头出了事,大过年的,可真不是喜庆的消息。也有好新鲜的跑了过去看,但无不灰头土脸的回了来,周身几个问起,却是含含糊糊说不要多管,赶路要紧。
哞哞的声音,再次井然有秩起来。
“掌柜的,没想到这畿内治下还这么多事,想想还是咱们户县安生。”
“屁话,就我们那穷乡僻壤,往下刨个三丈地都不见油水,哪养的起这些土皇帝。”适才吃猪蹄的那阔商从苏家出来,一路与伙计说话。前面拥挤的车队已经开始通畅,他们跟着屁股后头走,到得村口口几棵老槐前,却是被九驾北下而来的马车挡住了去路。伙计本想开骂,但见对方驾驾马车,又是一溜的整齐,便把话咽进了肚子。
那车上一一下来人,有金冠玉革的士族子弟,也有凤钗彩衫的千金女郎,他们言谈着下车,看来是因为他们这些商贩挡了路,所以才下来走路。
“榆丘是汴京南下的路道必经之处,所以年底这时候,就多有商旅往来……”苏进解答了李霁、陆煜两人的疑问,也算是作为主家给人介绍。曾芝兰因为心头事重,所以心思一直旁顾其它,这倒让她发现了村子上头直起的黑烟。
“那是怎么回事?”
她一话让所有人不禁抬头,身边的李清照蹙了蹙眉头,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谁白天在放烟火,或者是在院子里烧烤猪羊。
“走水了?”
这是第一个问题,然后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接上“谁家”这样的疑问。
苏进停在原地,头顶槐树的瘦枝受不住积雪的压力,折断下来,在他跟前碎裂。他凝住的眉头,慢慢紧收起来。远处那条浓黑直上的烟道,因为雪停的关系,所以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火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况且,那方位……
“店家……”
“走。”
ps:
中秋,祝大家节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