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暗,双臂越发的抱紧了简妍。
月洞窗上的斑竹帘子已是被卷了上去,可以看到墙角的一丛玉簪花。偶有微风吹过,洁白细长的玉簪花轻轻的摇晃着,清香袭人。
简妍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哭了多久,反正徐仲宣一直都没有出声打断过她。
他就一直这样抱着她,任由她这样的哭着。
最后简妍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渐渐的止住了哭声,伸了手,绕着他革带上挂着的香囊。
墨绿色的香囊,上面绣的是兰花双、飞蝶,是那时候她给他做的那一只。
里面约莫是放了薄荷一类的东西,闻着香味清清爽爽的。
徐仲宣听得她的哭声停了,便低了头来望着她。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又是满面泪痕,两边鬓发方才在他的怀中滚的也有些乱了。
简妍就算是没有照镜子,那也晓得现下她的这副模样定然是难看的紧。
于是她便转了头,将整个脸都埋到了他的怀里去,闷闷的说着:“不许看。”
徐仲宣轻笑,伸手勾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随后又伸手轻轻的拭去了她面上的泪痕。
指腹下的脸如月下聚雪一般的白,水豆腐一般的滑,刚刚哭过的一双眼更是分外的澄澈,一汪清水一般,灵动明亮。
明明是看着这样纤细柔弱的一副身子,怎么倒是有这样多的眼泪水呢。
徐仲宣摇头苦笑,又伸臂将她圈入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他的头上,柔声的问着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现下是不是可以对我说一说了?”
简妍闻言一滞。
其实她觉得自己今日闹的这一出也有点矫情了。可是先前她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内心里就是有一种想杀人的暴虐。
说实话,她有点被自己吓到了。
在徐仲宣的面前她是觉得不需要向他隐藏任何事的,于是她便说着:“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呢,就是忽然觉得很恍惚,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一般,我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娘的仇我又必须得报,我不能退缩。”
顿了顿,她又说着:“其实也没什么。我想可能是最近我太累了,所以想哭一场罢了。现下哭了出来,我觉得好多了。”
所以没做完的那些事,还是要接着做的。
但徐仲宣听了,心中却唯有心疼。
早先他就对简妍提过,婉姨娘李翼等人,让他来解决就好,她只需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好,可是简妍拒绝了。
她当时神情坚定,红着眼圈说的是,我娘的仇,得我这个做女儿的来报。当时他无法,也就只有应了。
但是仇恨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双刃剑。
报复了别人,何尝不会伤害到自己?徐仲宣并不想简妍背负这些。
这样的事,他来做就好了。
于是徐仲宣想了想,便小心的斟酌了一番措辞,慢慢的说着:“妍儿,郑国公府里的事你暂且都放下罢。往后那些由着我来做就好。”
“不用,”简妍摇了摇头,“我差不多都解决掉了,接下来就只有李翼了。”
徐仲宣默然了片刻,而后又道:“近来瓦刺作乱,朝中急需大将出征,皇上有意起用李翼。我想过了,让他领兵出战瓦刺,立下战功,再马革裹尸,皇上心中必然是会大受感动的。便是来日梁王继位,有李翼的这份功劳在,他也不会对郑国公府如何。我这个法子,你觉得如何?”
简妍没有做声。但她也晓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其实她也晓得,纵然是她再痛恨李翼,那又能对李翼如何呢?
杀人是要偿命的,她不可能真的拿了把刀子去一刀捅死了李翼。就这样让他一直病了下去,然后终止于就这样死了?可到底还是会有人起疑心的。倒不如如徐仲宣所说,让李翼上战场,以他的军功来为李信的安稳未来铺路。
她总归是要为李信的将来想一想的。
简妍前前后后的想了片刻之后,也就唯有咬牙点头同意了。
徐仲宣心中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起身拿了书案上放着的那只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支碧玉玉簪花的簪子。
这碧玉的成色很好,碧汪汪的如一汪绿水一般,簪头雕刻的那朵玉簪花含苞待放,纤细柔美。
徐仲宣解释着:“过得两日便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原是该给你行笄礼的,可是现下你母亲去了,郑国公府里也没有个主事的人,你又是在热丧期里,这笄礼只怕是没法行的。我想了想,便只买了这支碧玉玉兰花簪子给你。至于其他的,妍儿,往后我再补给你。”
简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哽咽着:“不用了。徐仲宣,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多么庆幸,无论何时,何样的境况之下,都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徐仲宣伸手反握住了她的手,同时抬了另外的一只手,将这支碧玉玉兰花的簪子簪到了她的发髻上,随后又将她紧紧的抱入了怀中。
然后他垂下眼,在她乌黑柔软的发间轻轻的落下了一吻,心里想着,这些事得赶紧的解决掉才行。他是不想看到简妍这般一直伤心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