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一遍又一遍,她的双眼带着让人想起母亲的温柔。
“有时候,看着密密麻麻等待着喂食的难民,看着不知死活地冲锋的士兵,看着躺在街边静待着死亡到来的老人,好像说一句——看吧,人类就像垃圾一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时而变成一朵花,又有时候飞出几只雪白的蝴蝶,也有像是毛线团的模样。欧萝拉的长发,在艾美的手中变出了很多花样,艾美像是沉醉于这个游戏当中。
两人像是忘记了冰冷,忘记了风雪,忘记了坦克,忘记了雪原,忘记了战争,专注着。
“敌人来侵略~就消灭干净~斗争中决定~几代人命运~”
欧萝拉继续清唱着陌生的曲子,她笑眯眯地摇着脑袋,食指仿佛配合着曲调在顶盖上敲着。
“——艾美,一旦打下了要塞,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甜美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冰冷的话语。
“假如,都锗真的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知道卡特琳娜在追求着什么,知道这个国家在祈祷着什么……她还会继续吗?”
“陛下什么都知道。”
恋恋不舍地松开柔顺的长发,艾美目光清澈。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你说的正义,到底是谁的正义?”
欧萝拉又翻转身体,双手撑着顶盖边缘坐了起来,迎着越发凌冽的寒风。像是在问艾美,也像是在自问自答。
“——我们的正义。”
艾美的话语,消散在风雪中。
风雪中,坦克群依旧毫不动摇地往目的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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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轻蔑,无时无刻不被监视,被所有人警惕,都不算什么。
瑟莱妮是这么想的。
她曾经为焦土卖过命,杀害了数不清的同胞,会有这样的冷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对,她很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总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空荡荡的感觉。
晚上睡觉,她会因为战友的呼噜声而惊醒,手里的荒土已经上膛准备发射。不,不仅仅是这种,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被惊醒,然后进入战斗状态。
早上,过于丰盛的早餐让她惶恐不安,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阴谋。有些自来熟的战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会被她翻过身放倒同时被掐住喉咙,她的双眼带着凛冽的杀意。
日常训练中,跟她练习的战士基本上都受过不同程度的伤,每一次都是她在下杀手之前才反应过来扭转方向,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避免不幸的事故。
她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就算笑也只是令人心寒的冷笑,仿佛被强制戴上了一个面具。习惯性眯起的眼睛会迸发出连她自己也没有自觉的杀意,但是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一点。
因为她没有朋友。
因为她是孤独的。
就算她想要努力,但结果只会变得更糟。
她想要以自己的行动融入游击队这个群体,最后却发现自己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也不懂。就算想要学习自己的身体也仿佛本能地拒绝这些东西,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在这种所谓的“一般社会”中生活。
为什么见到比自己弱的人要敬礼?
为什么要进行这些不温不火就跟郊游似的练习?
为什么受伤了还要去慰问去道歉?
太多的为什么,让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作为欧萝拉的“女儿”那个瞬间开始的,已经失去的那段记忆就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随着大部队转移到北部以后,她与大环境的不相容变得更加明显。
索菲娅在明里暗里做了很多工作,但也只能维持她与周围最低限度的交流而已。索菲娅就此与瑟莱妮谈了很多遍,但最后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问题不仅仅是瑟莱妮本身,她的出身令她饱受歧视与嘲笑,双方的矛盾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加剧。
有时候会有人找瑟莱妮的麻烦,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被她放倒了——然而最后受到惩罚的却是她,有几次因为对方是有背景的人而差点被判刑,都也是索菲娅在暗中支持才得以解决。
她是游击队内被关小黑屋时间最长的一个新兵,而且因为她毫无悔意而多次被加罚,但没人能够从这个少女的脸上看到其他表情。
被问及为什么因为小小的冲突让战友致残的时候,瑟莱妮反而以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只是断只手吐个血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
她真的不明白。
这么轻松就被折断手脚,因为这点事就哭天抢地的弱者,到了战场也是死路一条,在这里被淘汰不是更好吗?反而保住了小命。
瑟莱妮那打心底里的不可思议,以及那冰冷的眼神让当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