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赛马

叶克书！”

    “赶紧抓缰绳！”

    一群人都急起来，场中的沈墨也想调头去帮忙，但他的马跑得太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头，脚踩在脚蹬子里头，便是要脱出来也要有个片刻的功夫，竟是来不及救助。

    正当此时，小楼上飞下一袭青衣，提着叶克书的衣领往后一拽，“松手！”叶克书听从了那声音的吩咐，还勾着缰绳的那只手一松，顺顺当当离开了马背，落到了马屁股后头，虽是吃了一嘴灰，到底没摔到。

    远处正往这边而来的齐齐松了一口气，沈墨骑着马绕了回来，见到那提着叶克书衣领的青衣人，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赛马而已，若是弄出来个受伤那就太扫兴了！

    青衣人松了手，也不理会他们，刀子一样锐利的目光轻轻瞟过几人，重新翻身上楼，二楼上，一蓝衣青年嘴角含笑立于栏杆处。青衣人退到他的身后，主仆关系明确。

    “多谢！”沈墨仰头道。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若非那马正好跑到楼下不远处，他们也来不及救助。

    往这边儿走来的洛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个青年，忽而笑了，落在后头的他闲闲招呼道：“穆公子，好久不见！”

    穆公子？听到这个称呼，沈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位曾经在琉璃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表兄弟”，无他，姓穆的人他只知道这么一个。且印象最深。然而… …

    “穆公子。穆大将军之子？”左闵芝讶然出声，带着疑问的口气很是不确定。

    沈墨回望，他眼中的诧异有些奇怪，他不是去东南待了两年见过穆大将军么？怎么。竟没有见过这位穆公子？

    再次抬头看去，蓝衣青年长身玉立，麦色的肌肤健康正常，并不是上次所见一脸蜡黄的模样，且，好像也不是上次所见那般消瘦恐怖，这五年，他的病竟是好了吗？

    认亲之后，不可避免对这个表兄的情况有了一些好奇。父母亲戚之间，竟是唯有这位算是明确的还活着的亲戚，然后一打听，才知道这位表兄的日子很不好过，生母早丧就不说了。他又得了怪病，大夫都说命不久矣，不少人竟是都不知道穆家还有这么一个嫡子在，可见他在家中地位不堪。

    沈墨虽不喜欢世家大族里那种地位倾轧，却知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人与人之间的攀比并不是大家族中独有的，其他地方也有，只大家族中入眼的就那么些个，便把这种矛盾激化到了最大，嫡庶之间的矛盾，地位之间的矛盾… …每一种处理不好都会造成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苦果。

    一个嫡子，地位不堪，声名不闻，岂不是说哪一天死掉了也没人知道，因为更多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真是一个可怕的猜想。

    对弱者怜悯是人之常情，沈墨不觉得穆宗清是弱者，能够在身染怪病被人断言早丧的情况下露出那样的笑容来为自己寻药的人，绝不会是弱者，他比很多人都更坚强。但设身处地想一想，沈墨仍然觉得活在那样的大家族是一种悲哀，令人莫名生叹的悲哀。

    “正是。”青年含笑答道，“几位是？”

    魏景阳把上头的人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猛然道：“哎，我们是不是见过？穆公子，总觉得这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目光重点落在后头的青衣人身上，一拍脑门道，“啊，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在琉璃山庄… …哎呦，你——”

    被很掐了一把的魏景阳惨叫一声，回头看洛辰，满目疑问未曾出口就听得洛辰低声道：“你还想被大家翻出逃婚的往事说一说啊？赶紧住嘴吧！”

    在琉璃山庄见过穆宗清跟逃婚往事有什么关系吗？魏景阳仍旧不解，却不妨碍他听取了洛辰的劝告，闭上了嘴。

    小楼上的青年诚心相邀，几人也不乐意仰着脖说话，移步楼中。

    叶克书落在后头，垂头丧气，沈墨正要走，被他拉住了衣袖，“怎么了？”

    对这个有着“小胖子”那样亲切外号的少年，沈墨总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耐心都要多上两分，见他撅着嘴红着眼，不由多了些好笑，还是小孩子呐！真不负他爱哭鼻子的传说，刚才只怕都哭了吧！

    “对不起。”叶克书轻声说。

    沈墨愣了愣，这是从哪里来的对不起？

    “我刚才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 …我就是才学了那招，有些想要试一试… …那不也是马术么？”强辩着的话语说到后来不再心虚，目光却还有两分闪烁不定。

    沈墨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我当什么事呐，那么危险的动作学不好可不要随便做出来，下次再摔到了可不一定有人救你！”

    “下次肯定摔不到！”叶克书握起拳头，鼓起的腮帮子有了些圆润的感觉，大约能够让人想象到曾经的“小胖子”是怎样的风采。

    跟沈墨说完话，叶克书蹬蹬蹬又跑到了前头去，竟是抢在大家头里第一个上了楼，他却没在那青年面前停步，而是直接跑到了青衣人的面前立住了脚，“刚才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人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的光彩，冷淡道：“何书。”

    “何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加深记忆一样。叶克书大声道，“你的名字里竟然也有个‘书’字呐！我叫叶克书，咱们这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不打不相识被用在这里？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有了古怪的表情，再看那两个，他们什么时候打过了？

    “噗——”魏景阳笑出声来，哈哈笑着说，“就你那小身板，还不打不相识呐，看看人家一拳就能够撂倒你，可哪里轮得到你来打呢？明明是人家救了你。不认账也不是这么赖账的吧！”

    “什么赖账。我才没有赖账呐！”叶克书胀红了脸。扑上去就要跟魏景阳厮打，魏景阳哪里怕他来打，单手一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压。抓住他另一只手腕扣在一只手中，压得他弯了腰，“小胖子，还想跟我打，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叶克书双脚轮流后踢，却也不管用，眼看着又红了眼圈闹不起了，魏景阳见好就收松了手，叶克书知道打不过却也不服软。重重踩了魏景阳一脚才忿忿不平哼了一声回到桌旁坐下，顺道拉何书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位子也不要给魏景阳坐。

    小孩子赌气一样的感觉太明显了，众人看得脸上带笑，沈墨多看了一眼跟叶克书小动作不停的魏景阳。那人的年岁是白长了，竟然跟小孩子不罢休。

    穆宗清介绍了自己，又一一认识了在座的几位世家子，优雅的举止很容易获得了大家的好感，说笑一会儿，听闻正在赛马，一时兴起也要加入一试，众人再度回到马场，比了两场，穆宗清马术极佳，一个人连赢了两场，得了那张乌啼弓，约下了下一次再比的时间。

    “自此，始知穆家嫡子矣！”回去的路上，洛辰感慨出声。

    沈墨免不了习惯地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又想了一遍，琢磨出了一层意思，“他是早就在那儿等着的？”

    “谁知道呢？”洛辰打开了扇子一下下扇着，并不燥热的天气被他扇来的凉风侵寒入肤。

    在沈墨以为洛辰无话再说的时候，又听得他道：“大梁先祖的那句话，于他倒是有益的！”

    穆家的情况，外人只知道有庶子，这个庶子能干，那个庶子有才，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嫡子在，将来穆大将军一去，这嫡子怕是还不如庶子，而现在，洛京的世家子早早知道了这么一个嫡子的存在… …

    想着想着，沈墨面色无奈，都被师兄带到沟里去了，成天尽想那些阴谋诡计的，他一个嫡子，穆大将军还在，哪里少得了他的财产，纵是穆大将军不在了，他也不会少了家产分的，何必如此算计？

    若是那些庶子真的个顶个能干有才，他一个嫡子纵是被大众所知又能够怎么样呢？谁也插手不到别人的家务事，除非他自己在皇帝那里挂了名号，否则认识再多的世家子也不能够真正帮他什么。世家贵子在还不是家主，没有接手家族的时候，也就唯有“贵”字可言，其他的权力那是没有的。

    放下这一段思绪，扭头看到洛辰拧着眉头的模样，沈墨不由好奇：“师兄，你在想什么？”想得好像很犯难一样。

    “没什么… …”洛辰回了一句，掐着手指喃喃自语，“怎么看不透了呢？”

    “什么看不透了？”沈墨追问。

    洛辰放开手回视，认真地说：“他的命运我竟是看不透了。”

    沈墨黑线，这句话一定是假的，不用信。谁的命运能够被看透呢？看不透才是正常的吧！看得透，那就不是人眼了！

    向来不信相术的沈墨只当师兄胡言乱语，他不着调的时候多了，若是他的每句话都当真，那真能让旁人纠结死，所以，还是不要理会了吧！

    刚才我真傻，真的！我一开始就不应该问他的。沈墨默默地想着收回了视线，转头望向外面。洛辰皱起眉重新掐起指头来算了又算，竟然真的算不到，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