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6）

    崔斯特瑞姆，曾经盛极一时、由伟大的圣骑士团统驭的东方国度。它的地下，是古代赫拉迪姆封印迪亚波罗的所在，因为远古恶魔力量的释放，这个原本繁荣昌盛的城镇进入了一段悲苦和恐怖的历史。随着时光的流逝，封印恶魔的古代法师议会和灵魂之石的力量在一点点衰减，当迪亚波罗再一次回到地面上时，虚弱的崔斯特瑞姆已经不再拥有一位能与之对抗的英雄。尽管残存下来的圣骑士团成员及时解救了大部分居民逃出生天，可他们永远无法再恢复这座古城往日的和平与安宁。

    从迪亚波罗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起，这里就成为了不死生物和低等恶魔仆从们的乐园。早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常住于此，只是偶尔有一些强大的战士经过这里，在一群恶魔的围攻下，寻找开启牧牛农场的钥匙——怀特之腿。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打破这座鬼城可怕的沉寂。

    跌入石块魔法阵中间那座闪着诡异红光的传送门时，肖耀强就已经失去了知觉。看起来他还完全没有适应这个世界的魔法规则，不知道该如何避免身体因过度承受它们而产生不适感。那七八个头目级的骷髅战士也许从属于崔斯特瑞姆的骷髅大帝李奥瑞克王麾下，也许是盘踞于修道院的女魔头安达利尔手下的精英，也许是什么别的他还没有想到的势力——太多的“也许”在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肖耀强脑子里飞速旋转着，但所有的疑问最终都会回到原点——它们把自己抓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哗啦啦……”铁链的摩擦声和猛烈的摇晃感让昏沉的肖耀强一下醒了过来，夜色中，他看到两个浑身长着杂乱的漆黑长毛、生有巨大弯曲羊角的人形生物用力的拽着铁链，将囚禁自己的牢笼慢慢升高。毫无疑问，他得到了与别人口中自己的“导师”——迪卡·凯恩相同的待遇，不过这样做起码可以保证犯人不会成为那些无脑的僵尸和饿疯了的利刃魔的食物——大概还是出于他身上存在某种未知力量的考虑吧。

    黑夜天生给人恐惧感，但此刻却成了为肖耀强的眼睛屏蔽恐怖的最好屏障。利刃魔争夺断肢残肉的吱呀怪叫声、骷髅们不知疲倦破坏房屋的嘈杂声、崇拜恶魔的羊头人们神秘祭祀仪式的鬼哭狼嚎声……种种一切，都让人觉得这座城镇的气氛无比悲凉和压抑。如果真看清楚的话，想必任何一个生活在现代都市中、连家禽家畜都很少自己动手杀的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了。

    阴云遮住了月亮，以困乏程度估算，时钟大约指向了凌晨一点钟左右。除了残破房屋上几近熄灭的火苗和远处恶魔们炙烤人肉的几点篝火之外，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石块旷野通往崔斯特瑞姆的那一抹血样的红色。在鬼城这边，传送门永远不会关闭，而另一边，不同的探险者则需要尝试以不同的顺序启动石块上的封印，才能最终打开它。

    除了繁重的课业和实习性工作外，肖耀强并不富裕的业余时间一半归属家人朋友，另一半归属暗黑，所以他对穿越类题材的文艺作品并不感冒。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曾经任他驰骋的世界，当它活生生摆在自己面前时，竟然也是这般血腥、这般难以让人接受。鲜血确定无疑会令这个世界更加“真实”，因为它就像一个更加原始、更加依赖自然本性的社会，一切幻想和希望，都可能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而他自己毫无力量对抗这种局面。

    “可恶！27岁的青春——去！什么青春？！都是大叔级别的人物了，还妄想谈什么青春？！哼！这个世界原来这么恐怖。肖耀强啊……不，耐维尔先生，您的勇气和决心都哪儿去了？难道就这么被锁在这里坐井观天，直到被吓得肝胆俱裂而死吗？没出息！真是个没出息的大怂包！”

    肖耀强自言自语的咒怨着自己，声音越来越洪亮，还不停的挥拳击打铁制的牢笼，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环绕一旁的恶魔们并没有理睬犯人的过激举动，而且他们也几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好一会儿，肖耀强似乎是没有了力气，全身如烂泥般瘫倒在牢笼中，呆滞的眼睛望着昏暗的天空，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惨白的月亮在阴云后露面了，但那在别的时候看起来也许诗情画意的月光却并没有给恶魔们看管的犯人分毫温柔的抚慰感，相反，却令他的忧思更加重了一分。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是感物伤怀的大师，亲人朋友们的脸孔又一个个浮现在脑海中，这个世界的各种真实感已经让肖耀强觉得，自己大概会长眠于这座鬼城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成一潭死水的目光中突然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是什么让月光一下子完全暗了下来？寒风吹来的乌云么？不会是——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幕布一下子盖住了仰望向苍穹的视线，如此突然，如此让人不知所措！

    肖耀强猛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四下望去，就好像一场大雾瞬间从天而降般，目力所及，已不足五米远。几乎燃烧完毕的灰烬、远处的篝火还有那遥不可及的回家的红门——什么也看不到了。

    “扑通”一声闷响，有什么沉重的物件倒地的声音，不到一秒钟，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好似拳王级别的选手一记重重的直拳砸在了类似盔甲的护具之上。紧接着，“哐当”声连响两下，第一声好像是被击打者手中的武器落地，第二声，则听起来像是身披重铠的遇袭者倒毙的撞击声。

    不等肖耀强再想下去，脚下突然一阵蹬空，被铁链高悬空中的牢笼生硬的砸在了地上。

    “我的天哪！”来不及准备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肖耀强摸着生疼的臀部，好容易才抓着栅栏站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大概像暗黑ii剧情里的迪卡·凯恩一样得救了。

    “27岁就觉得自己像大叔吗？这是什么逻辑？没有好好抓住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而永远沉浸在成为一名恶魔猎人的幻想中，因为这而自怨自艾，让我觉得你不是可怜，而是很可悲呢！”

    并不响亮的女子声音从迷雾中传来，不那么铿锵有力，但冰冷的话语在肖耀强听来一样震撼着他的内心。如此恶毒伤人自尊的评价似乎毫无破绽，即便是在自己的世界中以“上帝视角”操纵过多少角色通关暗黑ii，当他亲身经历了这个残酷的世界时，他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那声音并不陌生，来自一种极力掩盖着女性独有温柔的无情和冷漠，就好像这能够暂时遮蔽住所有人观察自己的视线的魔影斗篷一样——来自于职业的天赋，来自于经年累月形成的个性，也来自于无数战阵的磨砺。

    刷刷两下，削铁如泥的手镰将粗制滥造的生铁栅栏劈断数根。肖耀强第一次在真正的战斗中领略到对抗恶魔的英雄们的风采，那感觉，还真有点点惊艳。

    全副武装的刺客以非常绮丽的姿势单手掐腰，矗立在肖耀强的面前。银白色的牛角战盔、方形塔盾和款式非常适合她的轻型束腰甲，让她看起来比便装状态下“丰满”了许多。

    “耐维尔先生，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一言难尽，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被一群头目级的骷髅战士给绑架来了。哎？你是怎么知道我被抓了？——还是说，你只是恰巧经过这里？”

    “也不能说是恰巧经过，因为在训练场的时候，我早就习惯了过来寻觅凯恩的踪迹，甚至于都忘记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剧情。话说回来，我们刺客一向是于夜间出击的，这一方面适合我们使用陷阱杀敌，另一方面也可以用黑暗来锻炼近身格斗的意志。”

    难怪下午太阳高照的时候，这位刺客小姐一人躲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原来她是个典型的夜猫子。

    “看来我真是走运……哎，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不知被哪个小恶魔当了点心也说不定。”肖耀强叹了口气，拍了几下还有些心动过速而微微上下起伏的胸口，“非常感谢你！呃……还有尼尔亚……”

    肖耀强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瘦高挑的身影紧紧跟在赛琳娜的身后，露着一张有点傻傻的憨厚笑脸，对着他摆手致意。

    “啊……不必客气了。”赛琳娜依旧以冷冷的口气回道，“不过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再被更高等级的怪物抓去的话，恐怕我就无能为力了。毕竟从我22岁加入刺客行会开始，到闯过‘天堂的试练’，才刚刚经历了三年的时间，现在只是个被大佬们确定为69等级的初学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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