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大人,天渐凉了,早些回屋去罢。”女子的声音极轻,却还是将站在空地上的黑袍男子惊到了一瞬。
自己,居然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来……
黑袍的人将手中攥着的竹简握的更紧了些,直到竹片被内力击成了暗绿色的粉末,他才缓缓松开手。
赤练便只看到齑粉从卫庄的掌心撒落,印在了白雪覆盖的地面上。
赤练颇为疑虑,却也并不去问那竹简上写了什么:“卫庄大人如此入神,不知是在想什么?”
卫庄抬头,望了望东郡崇山上缓缓飘落的雪,呼吸之间,口中温热的气息凝结在了空气里。
回想起从那个人,以百步飞剑带着天明从秦军手下逃脱,到而今儒墨百年基业尽毁,甚至流沙第一杀手……都已然丧命。
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竟似乎比自己活过的几十年都要长得多,长得多。
正在女子要再次开口的时候,白发的人忽然问道:“赤练,你可有后悔过?”
女子一怔,那一刻,她的明眸如一潭澄澈的湖泊。良久,赤练宛然一笑:“赤练不知何为后悔。赤练只知道追随大人,并不知,何为后悔。”
卫庄斜睨过去,白雪对比之下,身侧的女子竟更显妖娆起来。
多少人如赤练这般追随着自己,但又有多少人能如赤练这般死心塌地。
“我在想,那些人,可曾后悔?”说话时,卫庄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
赤练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指……盖聂?”
“不,那人肯定不会后悔。我了解他。”卫庄摇了摇头,“我是说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第一个从我剑下逃脱的高渐离,策划博浪沙之击的丞相之子张良,口口声声说着毫无牵挂却拼命保护对方的白凤,还有那些墨家人,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以及……凌悠在。”
“大人?”闻言,赤练惊讶地微张红唇,以往,在这个流沙之主的眼中,从来都只有剑和盖聂,而这一次,卫庄居然也开始考虑起别的东西了。“大人,怎么忽然提起这些?”
“嗤,”说不清是苦笑还是自嘲,卫庄摇了摇头,“也是,这本不该是流沙该想的东西。”
白发的人立在高山之巅,刺骨的风划过他的面庞。他合上眼,仿佛是休息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后,问到身侧的女子:“麒麟那里,可有消息?”
“目前还没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赤练应着,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面前白发黑袍的男子。
东郡诸峰是流沙的领域,若不是在与诸子百家的对抗中流沙元气大伤,他们也不会回到东郡养精蓄锐。
在卫庄的心里,从来都是和盖聂的三年之战高过一切。什么帝国,什么流沙,也都不是卫庄真正在意的东西。只是现在,听卫庄今日的话,分明是已将很多事情上了心。
赤练确实很好奇,卫庄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而又是什么,会让他改变?
“在想什么?”卫庄蓦地问道。
“……”赤练本想回避过去,可是那份好奇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卫庄大人今次,似乎变了许多。”
“哦?”卫庄偏过头,颇为好奇地看着赤练。
“……在之前,卫庄大人,从来不会忧心除了‘剑’以外的任何事。”
卫庄看着那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人,自嘲道:“是么?但人,总是会变的。”
“就像我都快忘了,这一头华发究竟是为何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