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拧过大腿,以康熙帝的英明睿智怕是一早便看出了真正的幕后指使,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身上的罪名少背一些,或许死的还能干脆一些,事已至今,佟国维怕是保不住了。只是平日里收受了佟阁老不少好处,马齐多多少少还心存疑虑,念想着以死抵赖或者还能为佟大人开脱一些罪责,也不至于他下了狱拼死的反咬自己。又或者,佟国维身为孝懿仁皇帝之父,万岁爷感念他两朝老臣又是国亲不舍治罪于他,再或者佟国维哪日东山再起,他马齐也横竖没有得罪。瞬间盘算清楚,马齐率先向着康熙脚下爬行了几步,咚咚咚使劲儿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恕罪,老臣该死。只是老臣也冤枉哪,今儿起的确看到九门提督托和齐、顺天府尹钱晋锡上了折子,早朝前还跟佟大人、熊大人和陈大人讨论来着,只是佟大人说兹事体大,皇上日理万机,益查明一二再行禀报,我们这才将这份折子留了中,不想皇上神机妙算,先一步得知了此事,请皇上治老臣迟报之罪。”说罢,马齐又是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康熙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透过千丝万缕的热气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马齐,心下不由感叹起来:好个八面玲珑的马齐,一番说辞不仅开脱了佟国维还拉着熊赐履、陈廷敬一起下了水,这是绑着四个阁老向自己示威啊。
“陈廷敬,你说。”似是仍有不甘,康熙帝单点出陈廷敬。陈廷敬不敢抬头,只感觉皇帝冰冷的言辞中带着一些期许,按照自己先前的设计,陈廷敬掷地有声的回答道:“启禀圣上,晨起家中琐事缠身,臣到内阁比平日里晚了些,不知佟相国与马大人、熊大人商议了何事。”
陈廷敬言毕,马齐脑袋嗡的一声眩晕起来,他猛地咳嗽了两声,脸色变的一阵红一阵白。熊赐履吓得腿肚子转了筋,跪在地上疼痛难忍,不敢动却又瑟瑟发着抖。陈廷敬头皮发麻,斗胆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明显看到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清王朝自太宗皇太极入关以来,为了不重蹈前明相国专权乱政的覆辙,三令五申不设相国,康熙早年明珠、索额图争权斗势,朝臣纷纷站队贴合逢迎,为了显示这二位权臣的尊贵,官员们私底下将此二位亲切称作明相、索相,但惧怕于朝廷的规定,谁都不敢摆在台面上说。
陈廷敬此时称呼佟国维为佟相,显然故作口误实则意欲给这将死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马齐偷偷瞥了陈廷敬一眼,老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此刻的马齐、熊赐履却深切的体会到,嫩姜坏了根儿,也能辣死人。
果不其然,听到陈廷敬说到佟相,康熙怒喊一声“陈廷敬你放肆。”说罢,皇帝将手中的珠子狠狠砸向齐腰高的案台,棕绳应声而断,浑圆透亮的檀木珠子散落了一地。
半晌皇帝一言不发,盯着窗外木木的发呆,英明一世的他8岁登基,斗鳌拜平三藩征西北,利用索额图明珠巧妙平衡朝中各方势力,千帆过尽万径归来却仍旧不得安生。呵,康熙皇帝冷笑出声,这才从容开口,只是这一瞬,陈廷敬瞥到皇帝鬓角那丝丝白发在窗外雪光的映衬下竟如此的明显:
“陈廷敬拟旨:着革去佟国维领事卫内大臣、议政大臣职,念教辅孝懿仁皇后有功,仍食一等公俸;着革去马齐文华殿大学士、熊赐履文渊阁大学士职,罚俸一年;着革去陈廷敬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职,罚俸一年,仍带罪御前行走。退下吧,都退下吧。”康熙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陈廷敬听到自己也被革了职,一时间不明所以难以接受,右手微微颤抖着用工整的楷书誊完了折子。
三人恍恍惚惚走出了乾清宫,大厦已倾此刻谁也顾不上谁。陈廷敬磨磨蹭蹭走在最后,不等下到台阶的最底层,掌事太监李德全匆匆忙忙追了过来。
“陈大人留步,皇上有旨。”李德全细声细气的喊,陈廷敬赶忙要跪下,却被李德全阻止并拉到了扶栏的后面。
“陈大人,万岁爷口谕,万望陈大人体谅朕之苦心,并传谕十三阿哥,命尔案中彻查京郊灭门惨案。”李德全凑到陈廷敬耳边轻声说道,一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陈廷敬听完眼角禁不住泛了红。扳倒佟国维,一时间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康熙帝为保住陈廷敬不得不一并撤了他的职,为君为父,康熙皇帝思虑周全,真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