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她不就是一戏子,还看不上我,还想这个想那个……”
听上去就很恶心了。
李翠翠这会子缓过来了,一口唾在郑新民的脸上:“……老娘如今都是你害的,找什么找?!不在当然是不想跟你睡,我就是跟别人睡了怎么了?我还告诉你,这楼里的男人,八成都跟我睡过,怎么了!你个窝囊废,老娘就偷人了,怎么着吧。”然后猛的就把衣服一把扯开,对着满楼的人:“爱看的都看,想睡的就来找老娘,老娘奉陪……”
林雨桐扭身回来,四爷跟在后面,特别乖巧的往回走。
跟需要那种拧着耳朵才能把眼珠子从李翠翠身上拔出来的男人比,那自然是好多了。
这一晚上,有多少家偷着吵架,这都不知道。
等天亮的时候,厂里的领导就找林雨桐:“妇女的工作,还得有人来做……”
之前很多年纪大点的女干部,都或多或少的出问题了。像是戴淑珍陈爱虹,像是范云清。另外还有一些人缘也不错的人,像是苗大嫂这样的,可理论水平又不行。
赶着鸭子上架,厂里的妇女工作,就你来吧。
这工作为什么着急叫林雨桐呢?
因为李翠翠出事了,这工作还得有人做。
做工作,该问的还得问:这李翠翠出啥事了?
一问才知道:郑新民回去不光是打李翠翠了,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的野草地里,弄了一大盆子像是鬼针草草籽的东西。有些野草的果实像是刺状的,比如说是苍耳。那玩意像是枣核上长着刺。但是那种刺跟鬼针草的这种刺还不一样。鬼针草的刺是那种细细的,坚硬的,而且刺比较长,一个果实上这种刺少说也有两三根。
他把这果实收集起来,铺在地面上铺的密密麻麻的一层。然后拿皮带抽着李翠翠打。李翠翠一躲,掉床底下了。这一滚,浑身上下扎的都是这样的刺。
林雨桐一听都倒吸一口气,这比容嬷嬷扎紫薇还狠。
针扎了直接就能拔出来,可这玩意它长着倒刺,当时扎进去受了一遍疼不算,这把刺要挑出来,可不得再叫扎一遍。而且,这玩意它有毒。毒性不大,死不了人。但是刺痛痒这样的滋味也不好过啊!跟这些比起来,容嬷嬷那刑具算啥啊?小儿科啊!
在一一五的医院,六个护士三班倒的帮着挑刺,用了四天才挑完,就知道身上到底扎了多少上去。
叫林雨桐做工作,可这工作怎么做?先谈谈吧!
“要离婚吗?”她这么问。
谁知道李翠翠摇头:“……不离!”离了,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那还怎么做工作?
那个跟她相好的基建科的副科长被撸了职位,也不在基建科了,被分配到工地一线干苦力去了。没被开除是人家媳妇找厂领导闹了:“……我男人肯定没偷人,是我说给我留门,家里的门是开着的。谁知道那不要脸的怎么就钻我男人的被窝了……”
为了保住工作,人家当啥事也没发生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那所有的罪责就都在李翠翠身上。
她这会子惨然就笑:“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世上,大多数男人比婊子还无情,比戏子还无义。啥情啊爱的,都不过是骗女人上|床的把戏……可怜我从小学戏,演戏,结果还是被男人的把戏给骗了……”
林雨桐不听她那一套,就说:“郑新民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你,是很过激。但是你的错还是主要的……”
“我错了?”她冷笑一声:“你找了个好男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跟好男人坏男人没什么关系,“是你对婚姻的态度有问题。婚姻是个严肃的事情,婚前就要想清楚。当初为了分房子,你选了这么一个人。那么婚后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他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这不是你早知道的吗?如果说婚姻不幸了,跟你想象的差距很大了,允许你反悔。觉得过不下去了,彼此不适合了……可以选择离婚啊。你有工作,厂里提供宿舍给你。你不会无家可归。你有工资可拿,不用担心生活没有着落。你没有孩子,不用担心孩子的后续抚养问题。可是你偏不。你是既想要婚姻带来的便利,又想要婚姻之外的情感刺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谁能把天下的好处都占了?”
“你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李翠翠擦了一把眼泪,“我是被我爹娘卖到戏班子的,打小受尽了打骂,十二三岁,就被戏班的老板欺负。你以为我不想找个叫我满意的男人吗?我一个在戏班子里跟物件似的被养大的姑娘……”
那就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来了。
林雨桐只跟听得进去人话的人说话,至于李翠翠这样的,她不想多费唇舌了。
但这事,也给了林雨桐一些感触:女人在婚姻,在家庭中的地位,其实比之前认识到的还要低。
桂兰差不多隔两天就被张宝柱打一顿,当然了,桂兰那张嘴,也确实叫人觉得欠揍的不行。但只要桂兰跟她婆婆吵嘴,张宝柱二话不说先打桂兰的态度,却叫人很不舒服。
一个楼里住了这么多户人家,不打老婆的男人,也就三五个。
这还得包括四爷和苏瑾。
光是打也就打了,叫人觉得心惊的是,每个人都觉得打老婆而已,有什么呢。
林雨桐之前是管不着,管得多了那叫多管闲事。可现在既然有这个工作内容,她觉得,反对家庭暴力,应该重点拿出来说一说了。
于是,到了妇女工作会议的例会上,林雨桐就强调家庭暴力的危害。成立一个家庭调解委员会,打老婆,尤其是那种喝点酒不顺心的拿老婆撒气的这种,要做成典型。这种人,评先进,评模范,都排除在外。
这就是动了真家伙了。
林雨桐亲自找赵平的老婆,请她来做这个委员会的主任。
把赵平乐的不行:“这办法好!我举双手赞成。”
拿到厂里的办公会议上,大家也都笑,看着四爷说:“你们家这个小林啊,可是了不得了。这不是绑架吗?这提议拿到会议上来说,谁敢不举手。这不赞成的人,岂不是打老婆的人?”
四爷也笑:“我看啊,过段时间,咱们也可以成立一个委员会,也得反对反对家庭暴力。一切抓抠挠咬罚跪,都应该坚决抵制……”
这话叫大家更笑,都说:“咱们小金这说的是经验之谈,看来是没少被小林罚喽……”
赵平就道:“不要被小金误导嘛。他那个脑袋瓜子机灵着呢。真等咱们成立委员会的那天,我只怕就得像全国妇|联打报告了要求表彰咱们小林了……这妇女翻身工作做的好嘛,家庭地位都颠倒了,还不该请功……”
“对头对头!”厂办主任就笑,“哪怕小林的工作做的好,这个委员会也不能要。被老婆抓挠抠咬的,这也是点情趣嘛,是不是?”
四爷点头,说这位主任:“一听这就是被抓挠出境界的……”
众人哈哈一笑,会议的气氛挺好的。
反正大家对林雨桐的普遍评价就是:干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
不过效果是明显的,张宝柱现在就只敢对着桂兰挥舞挥舞拳头,却不敢再抡出去了。这就是进步!
受益了,大家开会都积极了。以前是得通知大家开会,现在是主动的就聚集起来等着开会。
林雨桐又联系了专业的妇科大夫,还找了大学的知名的医学教授。干什么呢?
讲两个点:第一,生男生女的根源不在女人身上。第二,生理卫生知识。哪些日子为安全的生理期,这个得教给大家。
生孩子,有时候就像是捆绑在女人身上的枷锁。没给男人生下个儿子,这就是原罪。在这样的家庭里,女人的地位不用问,一般都比较低。跟欠了男人还不完的债似的。更可怕的是,还迁怒无辜的孩子。女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越发的低了。
叫文盲程度的人,去理解XY 和性染色体,是有些难度的。
但不妨碍她们听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
没讲完呢,下面就有人哭起来:“整天骂我,以前还打我,就嫌我没给他家生个小子。不光是他打骂,就是婆婆小姑子,想怎么刁难就怎么刁难。弄了半天,不是我没给他生儿子,是他自己没生儿子的命,老天不给他儿子,害的我没儿子就算了,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这真是没文化就得受欺负……”
这话说的,林雨桐:“……”好吧!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对!不是你们没给男人生下儿子,而是他们害的你们没个儿子,都是男人的错!
因着这第一个问题,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声潮,第二个生理健康问题,都没来得及讲。
林雨桐跟白跑一趟的大夫道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人家倒是客气,说林雨桐:“做妇女工作,你把关键问题抓的很准。抓准了这一个点,何愁女人不翻身?我觉得学到不少,这个经验是值得借鉴的。”
话说的再客气,林雨桐也亲自将人家送上车。
车是厂里派的,支持妇女工作嘛。
赵婶子回去就跟赵平笑:“也不知道老林家这闺女是怎么养的。你说说,范云清也是做妇女工作的,大道理讲的比谁都好,可是呢?听进去的没有。之前那个什么沈春梅的,更是乱弹琴,她那是做妇女工作吗?她那是捣乱!我跟你说,回头你真应该去听听人家那些讲座,说的真好。光是今儿说的,生儿子取决于男人!这一句话,看着吧,女人且扬眉吐气呢。”
“胡说!”赵平就说:“做工作不能乱挑事!”
“谁乱挑事了!”赵婶子嫌弃的不要不要的,“这没文化真可怕!那话可不是小林说的,那是医学专家,从国外回来的医学博士说的……人家还是中央打过招呼,要留下来的人才呢。人家也是胡说的……”
不知道多少个家庭,都在说着跟找婶子一模一样的话。
生了儿子的,老婆给做了好吃的,例如苗大嫂说苗家富:“吃吧!得犒劳犒劳你。”这是功臣的待遇。
没生儿子的,老婆都爱搭不理,例如庄婷婷说钱思远:“吃?叫你吃你也是白吃。你看看你,折腾的那劲,不还是叫我生了个闺女吗?闺女我不嫌弃,我就是想先要个儿子……看看你……没出息……”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钱思远默默的转身,自己生火做饭去了。叫老婆怀不上儿子的男人嘛,就这待遇。他自己倒霉了还不算,还探着头过来问林雨桐:“你家咋你做饭呢?该叫我们领导做饭啊!”不是他也没叫你生儿子吗?
林雨桐怼他:“我就想先要个闺女,我男人刚好就给我一闺女。所以,他跟你不一样!”
钱思远:“……”我干嘛嘴欠跟你说话!
等林晓星的婆婆来送药,据说是生儿子的偏方的时候,压根就不用林晓星说话,楼道里的女人就把苏婶子给解决了:“怎么不提前给你儿子喝呢?这东西给女人喝有啥用呢。”
人家某某某博士都说了,巴拉巴拉的,苏瑾的妈在这里两天都没呆住,拿着她的药直接回去了。才不敢把这种东西给儿子喝呢。
本来应该是很常识的东西吧,可如今这年代,谁知道?现在当正事这么一讲,引起的轰动比想象的要大的多。厂里议论就算了,很多极端的人都把这种科学当做异端邪说,坚决不肯承认。不过更多的,则是向厂外传播而去。一时间,那位博士热门了起来,邀请不断,都不得不派她的学生应约,讲这个东西。
在一一五呢,效果最明显的就是,再一次开讲座的时候,不光是女人来了,男人能来的都来了。
热闹的跟开全场职工大会似的。
刚好,今儿讲的东西,也该叫男人们听听。
不会避孕,对女人的伤害真挺大的。这种一个接着一个生的,不是少数。
请来的妇科大夫呢,就细细的说,怎么算这个安全期,怎么算这个危险期。想要孩子的话,选什么日子比较容易受孕。不想要孩子的话,选在哪些日子,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这些知识,在现在是羞于谈论的话题。
很多女人听的面红耳赤,支棱着耳朵听,但却不敢抬头。
男人们呢?第一感觉就是胡扯!
弄这事再算算日子,那不是没事作事呢吗?
有的在下面就起哄,问呢:“能算出哪天干那事安全……那能不能算出哪天干那事生男,哪天干那事生女……”
越说就越是不像话了。
人家大夫是从外面请来的,上次白来一趟,这次呢,又是这样。
林雨桐就恼了,‘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哗啦啦’一声之后,全场就安静如鸡了。
这叫林雨桐也挺尴尬的,桌子应该是旧桌子吧,要不然,咋一下子就给拍散架了?
她不由的嘀咕了一声:“没用劲啊!”
然而,她忽略了扩音器没关的事实,这一声不大,但还是传出去了,紧跟着,不少刚才还捣乱的男人这会子弯着腰躲着人,从大礼堂的后门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