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方向,朝那四人战团而去。
许宣看着那金拔,好似对着白娘子而去,他不管不顾的,奔着那金拔而去。不等到了跟前,那金钵的威力就将他镇的倒飞出去,将胳膊粗细的树,连着撞倒了两根。
一个凡人的肉身,这么大的撞击力……白娘子抽身出去,一瞬间就到了许宣的跟前,许宣口吐鲜血,伤的很重。白娘子将之前林雨桐给她的伤药,都喂了给许宣。许宣一口一口的吐着血,却攥着她的手,眼泪不停的流。
白娘子顾不得其他,确定只是伤重而不会丢了性命,她的心头大安,然后低声对许宣道:“官人,别管我说什么,你只管装死,不要动……”
许宣不解的看白娘子,却猛的觉得脖子后面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娘子默默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哭喊了一声:“官人——官人呐——”
小青唬了一跳,撤出了战团,转瞬出现在白娘子的身边:“姐姐……官人他……”
“官人他死了!”白娘子说着,就将许宣抱起来,许宣的整个头都埋在白娘子的怀里。小青看着白娘子如此,深信许宣死了。不待见许宣是一回事,可这看着许宣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先是就奔着王道灵而去:“杀了我家官人,你们今儿谁都休想走!”
王道灵的功力其实跟小青没差多少,小青得了机缘,如今肯定在王道灵之上。小青下了狠手,王道灵自然不是对手,几个回合,王道灵被打出了原形。小青怒从心起,对着这癞□□一剑过去就要杀,白娘子抱着许宣,带着哭腔的喊道:“青儿,住手!官人几生几世为善,整日将得饶人处且饶人挂在嘴上。罢了,放它去吧!”
不能叫小青造下杀孽。
这一耽搁,那啦□□便遁走了。
小青一跺脚,冷哼一声,冲着法海和金拔法王而去。
法海不光是变了脸色,他的眼珠子在听到许宣死了之后的那一瞬间都红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直想着入道归入正统,却不想偏偏跟一个九世善人结下了这个因果。
有这个因果在,所有的修行化为乌有也就罢了,只怕永生永世,都无缘正途。
他的眼珠子血红血红的,白娘子看的清楚明白,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入了魔了。
而同一时间,永福寺的大和尚睁开了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门外守着的小沙弥道:“去吧,今儿贵客临门。”
于是,清冷的永福寺门口,四爷和林雨桐一到,就看到坐在寺庙门口台阶上的小沙弥站起来:“贵客来了,师傅已经等着了。”
大和尚还是跟第一次见面一样,脸上带着笑意,没有请四爷和林雨桐坐下,而是道:“知道二位不惧天道,可天道却不会因为二位而改……”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和尚叹了一声:“二位自哪里来,老衲也无从得知。二位贵人来,结了不少善缘,但也改了不少因果。但这生生死死,一切皆有定数……”
四爷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肆虐的风声,紧跟着,风云突变,好好的日头不见了,仿佛是天狗食月一般,黑压压的阴云不断的扩散开来。
大和尚朝外看看:“本是仙根道骨,如今却堕入魔道……”他看向四爷和林雨桐,“两位贵人,这便是超出天道之外做了改变的结果……孰好孰坏?”
是说改变了白娘子水漫金山,救了无数的生灵。可天道有损必得有补,根本就救不过来。
而这直接导致的结果,竟然是催生出一由佛道而催生出的魔。
风声凄厉,很有些摧枯拉朽之势,紧跟着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就连寺庙,都好似有些风雨飘摇。
四爷看向大和尚:“无解?”
大和尚看向四爷和林雨桐:“有解!”
林雨桐急忙问:“大和尚,这么下去,便是一场水患,淹死的、病死的、将来会因为田地欠收而饿死的,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大和尚看向林雨桐,却不再说话,只叹了一声,缓缓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念起了经。
四爷一脸的若有所思:“大师,这天道有损必有补,这个补,除了死人,还能怎么补?”
大和尚的眼睛刷一下就睁开了,灼灼的看向四爷。
林雨桐却跟着面色大变,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恰当不恰当的说法——能量守恒。这方天地,多少人生,多少人死,这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一个活着的人需要消耗的话,那么死去的人就是将能量反哺回去。而妖魔精怪,其实是便是这偷盗能量的贼。这些东西越是多,消耗的能量越是多。损的多了,自然就需要补的多。失去的人命补这个损耗的也就更多。而天子朝廷百官,便是这个能量循环的防护罩,是卫士。天子越是英明,百官越是清廉,这个防护罩越是牢固。没有妖魔精怪吞噬能量,那百姓必然是该生的生,该死的死,便少遭受这样的横祸。
按这个理论来说的话,只要有人能将这么些损的能量补上,那这场灾难便过去了。
让谁来弥补这个‘损’?
那些妖魔精怪吗?让他们把偷来的都还回去?
他们分散的满天下都是,怎么可能一举除掉?
要是这么一想,其实降魔除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错了。
这么想着,扭脸看,却见大和尚还在跟四爷对视。
四爷蓦地一笑,朝林雨桐看了过来。
林雨桐明白了大和尚想干什么,自然也明白四爷的决定,她也跟着笑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随你去。”
大和尚起身,慢慢的跪下,对着林雨桐和四爷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而另一边,小青已经被法海击落,重重的跌落下来,变回了青蛇的模样。法海的赤红的眼珠子,手持禅杖,打过来的时候,卷起的却是一阵黑风。
白娘子冲了过去,刚护在小青身前,却不想法海奔着许宣而去。白娘子马上又奔着许宣过去,谁料法海一个反手,金钵冲着小青而去。
小青痛苦的呻|吟着,突的,空中金光灿灿,一道道耀眼却不刺目的金色光线穿过厚厚的黑云,照耀了下来。
风住雨歇,翻滚的湖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小青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叫她朝天上看去,然后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夫人……”
这一声夫人喊出来,一股子磅礴的龙气和功德气奔涌而来,她‘呼啸’一声就冲天而起,青幽幽的青蛇,就在众人的视线下,生出了足。
“蛟!”白娘子惊喜的站起身来,恭喜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小青的头上,又长出了一对角,白娘子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青儿……”
空里盘旋着的,已经是一条青龙了。它不停的翻滚着,昂扬着,身体在每一次翻滚和昂扬之后,就会大上一圈。
而距离不远的地方,天空中红光闪耀。一条红色的锦鲤直上云霄,那天边仿佛幻化出一道门,它就那么轻轻一跃,鲤鱼化龙,腾云驾雾,朝这边飞了过来。
一青一赤两条巨龙,龙吟清啸,声传万里。
小青怔怔的看着一对含笑站立的夫妻,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行礼。
而那对夫妻就这么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变淡,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然后天地之间,突然灵气奔涌,然后一场清凌凌的雨无声而下。
小青和小鲤在天上看着,不知道多少精怪妖魔,在这灵雨之中,或是化为原形,或是一步飞升。小青明白,凡是为恶的,都得了恶果,身迟早会陨落,道在这一刻,算是化为无形。
而为善的,修行够的,飞升而起。修行不够的,从畜生道入了人道,转生必为人。
她又看向姐姐白蛇,她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一会儿低头看看躺在地上的许宣,再不然,就是看向钱塘的方向,这是放不下她的儿子许士林。
小青有些着急,但却又无奈。姐姐心里有放不下的,所以,她走不了了。
很快的,白蛇在地上翻滚着,浑身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的从她的身上被夺走了一般。等这种痛苦过去,白娘子知道,她现在真的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不光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人。
法海盘腿坐着,他身上的黑气早已经被洗涤一空,他疲惫的睁开眼,才发现一双手连拿起金钵的力气都没有。
“阿弥陀佛。”大和尚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还执迷不悟吗?”
法海起身,看着转瞬就道眼前的大和尚:“大师兄!”
大和尚叹了一声:“好自为之吧。”他收了禅杖和金钵,抬脚就走。
“师兄?”法海伸着手。
大和尚却再没有回头,他奔着京都而去。
天子高坐庙堂之上,看着这大和尚:“大师所言是真?”
“是!”此后,再不会有妖魔精怪,天地清平。大和尚满脸的悲悯:“那一对贤伉俪舍生取义,可保我大宋江山三百年。”
天子感念其恩德,册两位为天君天后,塑像建庙供奉。
而林家被赐予金牌一块,保其一家富贵无双。
即便是伺候过两人的下人,也都赐予了民爵田亩钱财,让其衣食无忧。
小青朝抱着许宣的白娘子点点头,然后跟小鲤一起,腾云而上,消失在云雾里。
从此,钱塘多了一对最普通的夫妻。
保和堂的许相公又娶了守寡的许白氏,许白氏的弟弟据说是送完了姐姐就回了老家,老家有些远,来往并不方便。
不过这许白氏很有些经商的头脑,做起了生药的生意。保和堂里请着大夫,在里面坐堂问诊。而这位保和堂的东家许宣,却不在自家的药铺里,而是去了善堂。无偿的为人看诊。善堂有善堂的规矩,来善堂看病的人,便是那种真的没钱治病的人。善堂会免费,偶尔许相公也会在善堂药材接济不上的时候,叫病人拿着他的方子去保和堂拿药。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不多,但这每年,至少得把收入的一半补贴出去。
不过,这家的娘子心善贤淑,从不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
而这位许相公,也对继子爱如己出。两人膝下只这一个儿子。这孩子聪慧异常,几乎是过目不忘,父母对其爱若珍宝。
白许氏不曾娇惯儿子,从读书起,便叫孩子跟着姑爹李公甫习武,日日不断。
孩子读书习武辛苦,于是孩子娘就给孩子顿顿的进补,鸡鸭鱼肉,顿顿都不离。
孩子爹就说:“娘子不是要茹素?”
白许氏摇头轻笑:“以后不用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见官人不明白,她也不解释。
从此之后,没有妖没有魔,没有精没有怪,自然神佛也就远离了。
她看向丈夫,眼里有几分歉意:神佛都远离了,不管几世的善人,也都成不了仙了。
但她依然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她由着男人去行善,她相信若是有福报,必然报在儿子的身上。
果不其然,十八年之后,钱塘鼎鼎有名的大善人许家的独子许士林考中了状元。
本来,是跟着孩子的姑姑家的表妹是指腹为婚的。却不想,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思。
李公甫早因为当年为两位贵人鞍前马后过,脱了吏的皮,换了武官的身份。
只是他这个武官,就是虚职。领着不少的俸禄,还不用上战场。得闲了,带了几个徒弟。闺女跟其中一个爱徒倒是有些好感,这爱徒家中兄弟十多个,李家说招赘,这孩子家立马乐意。于是,这婚事就成了。
而新科状元许士林,却也得了一门好亲事。那便是陈伦和林二娘的女儿,林家这种顶级豪门的外孙女,又有岳父陈伦已经官居吏部尚书。
这亲结的,彼此都颇为满意。
自从儿子成亲为官之后,白娘子将家中产业的收入,只留够家中的开销之后,剩下的都由着许宣往出施舍。
那一年,白娘子和许宣,带着家里的孙子孙女好几个,在西湖故地转悠。
孩子们打闹嬉戏,夫妻两人彼此搀扶着,跟在后面。白娘子的视线追着孩子,嚷着这个别跑,那个小心。而许宣淡淡的笑着:“有下人跟着呢。”
正说着呢,就听‘哎呦’一声,小孙子摔了个屁股蹲坐上了。
孩子没哭,直抬眼朝撞到的人看去,眼里看到的只有竹杖芒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将正急着看孙子的夫妻两人给唤住了。
白娘子和许宣看着眼前的和尚,不由的叫了出来:“法海?”
当年不算老的和尚,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和尚了,他一脸的沧桑,一副苦行僧的打扮,对白娘子和许宣微微颔首,然后从旁边走过。
白娘子没有转身,却问了一句:“大师可曾后悔?”
法海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许夫人可曾后悔?”
白娘子往天上看去,好像那对夫妻还如神明一般站在那里。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那两人紧紧的牵在一起的手,然后她笑了,轻轻的吐了两个字:“不悔!”
许宣看着白娘子笑,欢欣的如同一个孩子。
白娘子笑的清浅,其实,她不知道她跟官人之间,算不算是爱。但她想,这滚滚红尘,在世间轮回中,总会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