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方才听到他的声音,“燕将军……是真丈夫……那一指只会使他暂时昏迷,”他的声音渐渐清晰,隐隐若玉石相撞,“我一定要回北疆,燕脂,我不能放你走!”。
燕脂再睁眼时,却是皇甫放低低咳了一声。
他俯身将馒头和清水放到她面前,颊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声音还是清淡的,“醒了吗?吃点东西。”
他发烧了,燕脂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爹爹那一枪几乎将他肩胛对穿,不曾医治,不得休养,炎症势必会引起来势汹汹的高烧。
或许,这是她可以把握的唯一机会,只要她能除了身上毒素。
皇甫放将自己的床安置在了洞穴的另一面,远离了她。垫着细细的茸草和厚厚的狼皮褥子。他半躺在上面,长腿叠起,即便这般狼狈,他的举动依旧有自然天成的韵味,黑眸惬意的看着她。
燕脂吃得很慢,一口一口细细嚼着。干巴的馒头嚼久了便有一股恶心的甜糯味,几乎咽一口便要停一停。
皇甫放看着她,本以为下一刻她便会把馒头扔掉,她吃得也太痛苦了些。渐渐的他的眼里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一个馒头已是没了。
燕脂喝了几口清水,又浸了一条帕子,擦擦手脸,接着便侧身躺下,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瞧过皇甫放。
皇甫放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看着她倾斜于枕的长发,不由稍稍出了神,“……你与止殇还真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你可知止殇在北疆大大有名?铁勒军中现在都流传一句‘宁见阎罗,不遇止殇’,玄铁剑下,几无一合之众……”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燕脂几乎屏息等着。他却是不再开口,只有时断时续的呼吸声。燕脂霍的转过身去,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双眸,明明白白的戏谑。
燕脂深呼吸,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皇甫放一声轻笑,“恼了?罢了罢了,反正债欠得多了,也不差这一出。只不过我出来时却是听闻止殇受伤了呢。也不知道旁人关不关心。”
燕脂闭目不答。这纨绔王爷真真可恶,只怪自己当时多管闲事,到如今自食恶果,悔也晚矣。
皇甫放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颤,呼吸略略急促,自是猜到她强自压抑,轻轻笑道:“无妨的,只伤在了左肩。说来他这伤也有蹊跷,据说是个女奸细伤的。止殇把人关在军法处,审了两天两夜。出来后,脾气大得吓人,嘴唇上好大一条口子……”
他的声音徐徐缓缓,娓娓动人。不知什么时候,洞里最后一丝光线悄然逝去。燕脂慢慢放松了身体,随着他的讲述或惊或喜,或气恼或深思。
宫里只会收到止殇的战报,皇甫放偏讲止殇日常的一些小事,口齿又好,燕脂一时只望他多讲一些。
说道止殇设伏兵取得黑水河大捷时,皇甫放的声音已是微微沙哑,往往要断一会方接着讲,到最后思路便连不上。这样反复一两次,燕脂便听到他嘟囔一句,含糊说道:“……改日再讲……你先休息……到了函谷关便……”
燕脂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心里默默数着他呼吸的频率。半个时辰后,她轻轻从床上坐了起来。
手脚还是很软,从骨子里透出的无力。她体内确实有两种药力相冲相克,但此刻相安无事,却是有人暗中用药压制调和之故。只要解了这压制,她或许会痛苦些,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无力。
几乎刚伸出手,便感觉到他体内的高温。手顿了顿,缓缓伸向腰间。
他的腰间系着一个双鱼银袋,她亲眼见到他从里面拿过丹药。手指已经触到银袋上双线的云纹,他却突然翻转一□子。
燕脂立刻便屏住呼吸。
他似乎很痛苦,牙关咯咯轻响,偶尔还有轻轻呓语,没有转醒的迹象。
燕脂又等了片刻,方才一点一点将银袋从他身下拉出来,一口气刚刚吐出,一只大手猛地扼住她的手腕,一道懒散带着倨傲的声音响起,“瞧瞧我捉住了什么?”
燕脂脸一冷,手猛地一掼。
他却是攥的死紧,喑喑哑哑的笑起来,“君子不欺暗室,却是不怕美人来欺的……”
这般的轻佻,燕脂又羞又怒,险些跌坐在地。他却是没了动作,黑暗中只听到粗重的喘息。
他慢慢放开了手,嗓音沙哑,蕴了几分冷冽,“息了你的念头。即便你能从这里出去,外面还有几百只野狼等着你。”
雪天饥饿的野狼,连猎物的骨肉都会一点一点嚼碎。燕脂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只是野狼……也未必会比人可怕。
即便在黑暗中,她依然能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全然不同白日的温然淡雅。野蛮,淡淡的血腥气。
皇甫放烦躁的捶捶头,嘟囔了一句。她一愣。他却是恼了,声音猛地扬起。这一句燕脂却是听清楚了。
他说,把袋子里的药拿出来。
燕脂只沉默了片刻,便慢慢将那锦囊解开。里面有一小巧的浮雕翡翠玉盒,甫一揭开,便是药香缭绕。格子里,有七八枚丹药。
只是……没有一枚是她要的。燕脂眼底现出阴霾,将玉盒放到皇甫放身边,自己就欲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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