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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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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回来,孩子考上省城重点高中住校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孤寂得只能和吊灯投射下来的自己影子相依相伴。他打开电视,把全部频道搜寻一遍,尽是那些忸怩作态无病呻吟的言情剧,只让人倒胃。看不到让人可心的节目,黄必树狠狠地揿下电视开关,索性关掉电视。

    黄必树点燃一支烟。烟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的精神支撑。他吧哒吧哒地猛吸几口,一支烟瞬间就烧去一大半,乳白色的烟灰吊在烟蒂上。烟雾在客厅缭绕,他的心绪也像这烟雾一样飘移不定。

    汽运公司张铜生、王麻子一伙现在应该到景正中的家门口了,到底在干什么呢?双方对峙,一方要进、一方不让进,推推搡搡吗?不对呀,应该是张、王一伙已经闯进景家,张一言王一语,劈里啪啦,逼迫景正中表态。那景正中会现场表态吗?张、王一伙乌合之众也是亡命之徒闹了两年多,心烦意躁浑身冒火,他们闯进景家,不会给一个好脸嘴,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要是景正中脾气一上来,双方硬顶起来,那会是什么后果呢?他不敢往下想了。他有点担心豁子闹大不能收场,虽然是借用别人的手机给他们报的信儿,很隐秘,但要是派出所介入,稍一追查,自己就会浮出水面,那今后自己怎么有脸在景正中手下混呢?

    黄必树烦躁地跺着脚,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残局,心中暗暗懊悔当初为倪安平充当‘炮灰‘,给张、王一伙提供景正中的相关信息并唆使他们大闹景府。想到这儿,黄必树开始责怪自己:你真是鬼迷心窍,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邪,人家景正中刚到交通局,没另眼相看你更没招惹你,了不起把工程招标一块由原来的陈佑胜主管变为党委集体研究,改变了议事规则而已。人家老婆宋佳慧还是你初中同学,你为啥要使出这种阴招坑害人家?你的良心哪去了?害人一马,图利一程,你黄必树从这件事中能图到什么呢?屁都图不到一个。他倪安平不服景正中,是他认为景正中抢了他日思夜想的局长宝座,夺了他梦寐以求的一把手位置,断了他从副转正的大好机运。他倪安平处处设阻事事抬扛暗中使坏,讲得出几条几款;而你黄必树不假思索像一条狗一样去帮助他倪安平咬人,就是得到了他丢给你的一块‘臭肉‘--承诺让你今后当副局长许愿给你更大权力,这在今后又能算多大的数呢?这么好的机会倪安平都未能从副转正,他即将年过五旬,还会有机会吗?尽管有市长李子林为其运作,但市委不是李子林一人说了算,谅他倪安平没那个本事一时半会儿赶走景正中让自己翻盘当上一把手局长。这样看来,自己今后的局长应该是景正中而非倪安平,自己的命运还是捏在景正中的手中。

    细细想过,黄必树觉得自己憨到了穴道蠢到了命门。一种愧疚感萦绕脑际,赶都赶不走。

    烟烧到烟蒂,火星触到手指,麻木的指头竟觉出了疼痛。黄必树换了一支烟,含到嘴边,接上火,缓缓地抽着,烟雾袅袅上升,飘散而去。转而一想,自己不应该有什么疚愧。首先,自己对景正中没啥好感。上星期景正中到任,在全局机关干部见面会上发表了一通讲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讲得好讲得实在,手拍麻了掌鼓红了;但他黄必树却不以为然,巴掌都没动一下。因为当时自己的感觉很不好,第一眼瞧上去,就感到景正中这个人不对自己的路数。有一张报纸上曾这样介绍,说科学家分析出一套‘气场理论‘,每个人都有气场,气场因人而异,相近互吸,相悖互斥。男女恋爱时为何一见钟情,就因为气场相和两情相悦。反之,有的人见了面互不感冒相互抵触,譬如自己和景正中,正属于此类,也许是那该死的气场在作怪。自己从心里看不惯他景正中,除了他抢了自己顶头上司倪安平应该得到的位置外,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假装正经貌似正统装模作样虚伪做作,和自己的做派完全背道而驰,与这样的人今生今世也难尿到一个壶里。第二,第一天到任,在第一次党委会上,景正中就提出把工程招标一块拿出来归由党委会集体讨论,原来这一块是陈佑胜挂个名,暗中操纵的是自己和倪安平。如果把这一块拿出来集体商议,那就只有躬着屁股做事的份儿,捞不到半点好处和实惠,他这工程科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呢?他景正中看出了什么破绽吗?不会呀,他才来几天,怎么能够把这其中的奥妙看得那么深透呢?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他和自己过不去。第三,自己看他景正中不顺眼,想必他也一定看不惯自己。在和范晓斌为副局长的争斗之中,他景正中不会偏向自己,只会偏袒范晓斌,肯定要为范晓斌说话,因为他和范晓斌的老婆不仅做过一期轰动宁阳的《真情面对面》节目,而且两人常在一起单独吃饭。范晓斌的老婆‘那一腿‘扫倒了多少当官的男人,难道就扫不倒他景正中吗?

    刚刚还盘踞在心头的那缕疚愧感立刻被这些想法冲涤得无影无踪。他在心里祈祷道:张铜生、王麻子,你们给老子争点气,该闹就闹,把景家闹个天翻地覆才好。

    带着这样一种心情,黄必树歪倒在沙发上头靠坐垫睡了过去。

    ‘呵呵呵呵呵呵‘黄必树恣意地狂笑着,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恐怖。

    ‘必树,必树。‘老婆摇醒他,指着沙发座垫上洇湿的一大片,指责道,‘你在梦里又是搂着哪个野姑娘睡觉,看把你喜得快发疯发狂了。‘

    浑身横肉的老婆像堵墙杵在那儿,两条柱头般的大腿横陈眼前,黄必树像看到一盘吃腻的蒸肥肉一样,恶心得直想吐。

    ‘臭婆娘,打扰老子的美梦,滚一边去‘黄必树恶狠狠地吼道。

    老婆骂骂咧咧地到洗漱间去了。他这才拾起刚才的梦境:张铜生手持扳手,王麻子手捏启子,崔算盘手拎铁锤,一行人把景正中团团围住,逼迫他给出具体时间。景正中说,我不能当面表态,需要党委会集体研究。张铜生一扳手敲过去,正好敲在景正中头上

    那一扳手敲得多么解恨呀都怪这个臭婆娘,打断了老子的一场好梦。黄必树意犹未尽,在心里愤愤地骂着老婆。

    后半夜,黄必树几乎没怎么睡,始终考虑的是张铜生那一扳手敲到景正中的脑袋,是右边还是左边?是前边还是后边?是上边还是下边?是前额还是眉骨?是耳畔还是脸颊?一扳手敲过去,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还是伤及内层肿起大疱?还有,景正中会不会奋起反击?假如他伺机反击,王麻子、崔算盘一伙亦不是等闲之辈,一定会启子、铁锤齐出动,共同对付景正中。那他的就有热闹看了

    早上五点多钟,黄必树就起床了。他实在无法忍受老婆那刺耳的鼾声,往日虽有感觉,但没今天这么强烈。这个臭婆娘,也许是守摊辛苦的缘故,后半夜一倒床就睡,一睡下就鼾声如雷,那胖墩墩的身体里面,贮存的可能全是鼾分子。

    黄必树来到阳台,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上,望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及渐渐射出的日光,他认定今天是个好天气,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变得格外开朗格外明亮起来。是呀,有好戏看哟,得早点去单位。黄必树把烟屁股随手扔到楼下,回转身直奔洗漱间,口里荒腔荒调地哼起那首歌:‘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

    住地离单位不远,黄必树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单位。

    机关食堂的大门刚开,胖乎乎的大师傅老鲁很为惊讶,笑话道:‘黄科长,你哪天都是掉后来,吃点残粥剩食,今天咋抢了个头标?是不是你那狗鼻子闻到了我蒸肉包子的香味?‘

    要是往日,黄必树必会冷脸反击,但今天,他心情很舒爽,没有马上出言。反击是无疑的,因为他从来就不输这种火候。他故意咂了咂嘴巴,笑嘻嘻地说:‘肉包子的香只是香一丈,而卤猪头的香却是香十里呀‘鲁师傅长得很胖,平时大家都叫他‘猪头猪脑‘,黄必树巧妙地把‘卤‘字加在‘猪头‘之前,谐‘鲁‘音,是当地的一道下酒名菜,把鲁师傅骂了个正着。鲁师傅抱拳告哀:‘黄科长,服输服输。‘

    黄必树在心里得意地笑着,不说你姓鲁的大师傅服输,我黄必树能说会道,嚼遍天下无敌手,就连那些机警幽默能言善辩之人,又有几个是我黄必树的对手,不俯首称臣呢?

    喝了一碗稀粥,一口气吃下三个肉包子,黄必树感觉饱饱的,便挺着微腆的肚腩,心满意足地走进三楼办公室。

    办公室空空的,没来一人,黄必树有些落寞。黄必树是一个喜欢说事的人,哪怕一天到晚不停地说,他也不厌烦不口渴,只要能说他就高兴,只要有听众他就越说越带劲。此时,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苦无倾诉对象,他只能忍着,来到走道尽头洗手间里,操起一把拖把,在水龙头下淋湿,甩了几甩,便向办公室走去,水珠淋了一地,像铺就的一条鹅卵石路。

    把办公室的地拖完,还是没人来,黄必树到水龙头下把拖把冲洗一遍,把水挤净,来到楼梯口,慢慢细细地背身从三楼往下拖着,一直拖到一楼。

    他双手撑着拖把把,站在一楼进口处歇气。他知道马上是上班高峰了,所以他故意把气喘得很粗,装成一副很吃力的样子。

    正在这时,局长景正中手提公文包,满面笑容地步入楼梯口,他赶忙哈腰打招呼:‘景局长早。‘

    ‘黄科长早呀,都把楼梯清洁做了。真是老科长,作风不一样啊‘景正中站在楼梯口,赞许道。

    ‘应该的,应该的。‘黄必树拾起拖把,在周边象征性地扫了几下,说。

    ‘我听说你有急事找我?‘景正中突然问道。

    ‘是的。‘黄必树立马反应过来,说,‘为工程招标上的几个事想给您汇报,以便您决策定夺。‘

    ‘好‘景正中爽朗地说,‘十点钟,我处理完事后,你到我办公室吧。‘

    望着景正中步履轻松神情怡然地上楼而去,黄必树的心里蔫蔫的,看来昨晚自己的梦境和遐想全是臆想,根本不存在。张铜生、王麻子一伙直捣景府并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因为从景正中的言行举止之中没有读出任何异样,又失算了。最让人揪心的是他景正中竟然提示自己找他有急事汇报的信息,难道昨天小吴告诉他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景正中肯定要怀疑是自己向张铜生、王麻子一伙透信告密,那自己在交通局还待得下去吗?

    不行,得找倪安平去商定应对之策。黄必树奔到三楼,放下拖把,轻悄悄地爬到四楼西头。他不想让景正中看见,景正中的办公室和倪安平的办公室在走道两头。他闪身走进倪安平的办公室。

    ‘完了,彻底完了。昨天的事姓景的已经知道了。‘黄必树一脸苦相地说。

    ‘看你大惊小怪的。‘倪安平指了指沙发让他坐,无关痛痒地说,‘死无对证的东西,他能清楚到哪里去?‘

    黄必树一想,觉得倪安平说得在理,从心里对他的佩服增加一分,关键时刻,还是他倪安平稳得住神啦

    景正中走进办公室。几天没到办公室,桌面上沙发上满是灰尘,他用湿毛巾将桌椅和沙发全部抹了一遍,正要泡杯茶,倪安平敲门而入,急匆匆的神色。

    ‘老倪,有事呀?‘景正中抬头问。

    ‘景局长,前几天汽运公司的职工上访闹到市政府,怎么也劝不回,万般无奈之下我没给你请示,就给职工们许了承诺。‘倪安平低声说,带着检讨的腔调。

    ‘你承诺什么了?‘景正中眼睛望着他,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

    ‘我承诺三天后给他们答复。‘倪安平垂下头,小声地说。

    ‘你承诺三天会给一个什么答复呢?‘景正中继续望着倪安平,平静地问。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迅速劝返他们,不致让他们滞留市政府,我慌不择言随口说了,也没想出个具体意见。‘倪安平说,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老倪,我得谢谢你呀。‘景正中笑着说。

    景正中只能笑着,虽然他从倪安平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反常,但他不想把倪安平搞得太尴尬,刚刚共事就把关系弄僵,对今后相处和工作不会有利。所以,他要用‘谢‘的方式让倪安平不仅感受不到压力,而是感到一种轻松。

    倪安平睁着疑惑的眼睛望着景正中,揣摸着他‘谢‘的意思。

    景正中提起开水瓶,为自己泡了茶,又拿过纸杯为倪安平倒了一杯,坐到倪安平的身边,说:‘老倪,你承诺三天却没给答复,职工们可是等你的答复呢。他们找你找不着,就直接找我了。昨天晚上我前脚入门,汽运公司的几十名职工后腿跟到,简直就像事先有约一样。‘这话景正中是故意说给倪安平听的,并把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倪安平故作惊讶地叫道:‘啊?这么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打110?‘

    ‘没那么严重。俗话说‘情字在心中,万事好沟通‘,那些职工平时看似很粗蛮很固执,但他们毕竟也是人嘛。‘

    ‘简直是逼人太甚。‘倪安平不满地咕噜一句。

    ‘老倪,不是他们逼人太甚,而是我们拖得太久。狗急了也会跳墙呀这正是我要感谢你的地方。你提出了三天时限,既给了工人们希望,同时,更给了我们局党委一个压力呀,逼迫我们必须尽快赶早解决汽运公司的问题。要不是你老倪提出这个时限,我还准备拖上个十天半月的,现在看来,解决汽运公司的问题刻不容缓迫在眉睫了。‘景正中很巧妙地把‘谢‘的意思表达出来。对于倪安平设的那个套给的那个时限,他不仅没表示半点责备,还赋予他一种新的意思;同时,他自然而然地把汽运公司的问题提到必须当机立断予以解决的首要位置。

    ‘要是能够解决,何须拖到现在哟。‘倪安平叹息道。

    ‘我就想知道,这件事中的纠结到底卡在哪里?‘景正中问道。

    ‘按照我们原来的设想,我们准备把汽运公司的80亩地拍卖,募得1个亿左右的资金,用6000万在南城征地兴建新的汽运公司,用3500万解决历史债务和职工的工资欠款,用500万打发一下银行。但是,这么好的设想却束之高阁,迟迟不能实施,因为陈佑胜怕得罪人。‘倪安平说。

    关于那80亩地,景正中在科技局当局长时就听说过,按市场拍价,每亩地应该在120万元左右,但几个狠人插手其中把这件事搅乱了。先是省楚桥路建公司黄国俊总经理的弟弟黄国安要这块地,通过省交通厅的领导把招呼打下来,只肯出每亩100万元。听到这个信息后,市长李子林的连襟龚大发坐不住了,他也想得到这块地,并给汽运公司承诺,他出价不比黄国安少,同时可以找李市长减免一些规费,一气算下来可免几百万。本来两个人不好打发,谁知又插进一个主儿,那就是盘踞在汽运公司周边的黑老大关红举。他放出话来,谁也别想得到这块地,这块地非他关红举开发莫属。谁敢在他的地盘上开发,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他关红举手下的人搅也搅得鸡犬不宁不能开工。三个人,一个有势、一个有权、一个有狠,谁也不让谁也不退,暗中较劲,陈佑胜只能把这事搁下。

    ‘为什么不进入土地拍卖市场?‘

    ‘准备进入土地拍卖市场,党委会上定不下。黄国安中标就要得罪龚大发;如果龚大发中标就要得罪黄国安,两个人都得罪不起。何况两个人无论谁中标后进场施工,协调工作必由交通局来做,没谁能制服住关红举这个地霸恶棍,只会是抓把虱子往身上塞。讨论来讨论去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往后拖了。‘倪安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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