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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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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公共财政的方案不久就在常委会上获得通过,接着又在人大常委会上议了议,就基本定了下来。何铁夫对龚卫民说:“下一步你再召集预算和行财等股室,把账算得细一点儿、jing一点儿,做明年的预算时,就以此为依据了。”龚卫民点点头,说:“我们立即就去行动。”

    一个星期之后,龚卫民给何铁夫拿来一大摞表格,说:“这是全县吃皇粮人员工资明细,已经算到了单位和个人头上,按照以往财政收入10~12的增长速度,全县的人头经费差不多可打足了,当然仅仅是指luo体工资,至于政策规定应该发放的其他工资、生活补贴、误餐费之类,还没办法打进去。”

    何铁夫眼睛盯着表格,说:“那农业、城建、工业解困等方面的资金,县长机动金,还有没有余地?”龚卫民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暂时还体现不出来。”何铁夫说:“这些资金以往都掌握在常委各位主要领导手里,如果明年不安排一点儿的话,我敢保证,你这个所谓的公共财政是无法执行得了的。而且财政收入明年就有把握按10~20增长吗?假设只能增长5或3,甚至下降呢?”龚卫民说:“方案不是常委通过了的吗?”

    何铁夫斜了龚卫民一眼,说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跟我装蒜?”

    龚卫民沉yin片刻,才缓缓说道:“公共财政早搞得搞,迟搞也得搞,这是整个地方财政的大趋势。我的账算来算去,工资支出数也已经打得非常紧,几乎没有了余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增收了。”

    何铁夫用鼻子哼了哼说:“增收?你到哪里去增收?”龚卫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造纸厂,每年再多jiāo三五百万,并不是没有可能。”何铁夫说:“你要指望吴凤来多jiāo三五百万,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已是黔驴技穷。”龚卫民说:“我们同时还可向上面伸伸手,现在上级财政每年给我县的定额补贴是500万,如果再争取争取,达到800万甚至900万,也是有可能的。”何铁夫说:“可能可能,你左一个可能,右一个可能,这可能到底有多少可能?”

    何铁夫把这绕口令一绕,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后,何铁夫想了想,觉得下一步也只能从龚卫民说的这些方面去努力了。至少到上面去多争取点定额补贴,还是可行的。

    何铁夫觉得事不宜迟,要动作就得早动作,他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带上龚卫民,先去财政厅探探动静。龚卫民马上来了劲,说:“只要您何县长出面,那一定会马到成功。”何铁夫说:“在县里我们这些人说句话,恐怕还算句话,可到了省里,我们说句话,跟放个屁又有多少区别呢?”龚卫民说:“何县长您就别谦虚了,预算处童处长是您的同学,您要上厅里办事,还有办不成的?”

    原来龚卫民的眼睛早就盯着何铁夫的同学童学军了。何铁夫说:“预算处处长是有权,可权把子毕竟握在厅长手里,就好像你局里的预算股长,还不是处处都得听你的?”龚卫民说:“话虽如此,可有了您那做预算处长的同学指引,我们就有把握把厅长的工作做通了。”

    接着龚卫民把自己的计划给何铁夫说了一下。何铁夫说:“看来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事情敲定后,龚卫民正要走开,何铁夫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道:“卫民,政fu办于小丽的丈夫是不是在你们局里工作?”龚卫民说:“是呀,在监督股当股长。”何铁夫说:“于小丽找过你没有?”龚卫民笑道:“找过,怎么没找过?我知道她迟早还会来找您何县长的。”何铁夫说:“那你怎么答复她?”龚卫民说:“她的意思,想让我把预算股长的位置腾出来给她丈夫,您想她丈夫一不会写,二不会算,放监督股闲着,无碍大局,nong到预算股来,不是要坏我的大事吗?”

    听龚卫民这么一说,何铁夫反而不好说什么了,说:“也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而已。”

    转眼就到了深秋时节。何铁夫和龚卫民连续上省城跑了几趟,通过何铁夫那位在预算处做处长的同学童学军,跟财政厅蔡厅长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一再恳求下,蔡厅长终于答应10月下旬到通化县来视察工作。

    回到县里,何铁夫先向罗书记和钟大鸣作了汇报,然后跟龚卫民上了离县城十公里远的紫竹公园。紫竹公园不但山清水秀,还有一处宜人的温泉,是一个绝好的休闲去处。何铁夫jiāo代公园经理,立即在公园宾馆里选一个位置好又僻静的单人套间,按广东的最新格局进行装修,会客厅和大卧室里的设施nong最高档的,还要把山上的温泉接到卫生间的大浴缸里。至于装修经费,公园不用cào心,财政随即会拨过来。

    该安排的安排了,该布置的布置了,何铁夫的心才闲下来。又想起利济mén上的棋摊,已经好久没到那里去过瘾了,这天傍晚,何铁夫又独自出了武装部的mén,往资水河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利济mén,不想跟一个人遇上了。这人就是那次组织离退休工人给吴凤来家里送huā圈的造纸厂退了休的杨老厂长。杨老厂长其实并不是要找何铁夫,他是没事在街上随便走走,与何铁夫不期而遇的。本来杨老厂长已经把那次何铁夫许的愿忘到了脑后,这一下看到何铁夫,又想了起来。他拉着何铁夫的双手使劲摇着,说:“何县长好久没看到您了,我正要找您哪。”何铁夫只好关切地说:“杨老厂长,您老有何指教?”

    杨老厂长脸上就洇上了一股愤慨,他放开嗓mén嚷道:“吴凤来这狗*养的,又扣了我们几个月的福利,而且他鬼影子都找不到,我们没法子,只好到政fu去静坐了。”

    闻言,何铁夫出了一身冷汗,忙说:“杨老厂长,您就帮我多做点工作,要大家不要去政fu静坐。我今晚就找吴凤来,你们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的。”杨老厂长说:“我们都是看您何县长的份儿上,没找政fu,要不然早就行动了。”何铁夫抱拳给杨老厂长作揖,口里说:“我代表县委、县政fu感谢您老了”

    打发走杨老厂长后,何铁夫骂了一句,***吴凤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难道硬要让人家把huā圈摆到你屋里才甘心?也没了去看棋的情绪,何铁夫便转身抬步往回走。

    回到招待所,刚打开mén,电话就响了。拿起话筒,电话里就喂了一声。何铁夫的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他还从没在电话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一听就听出来了,好像他等这个声音已经等了许久了。何铁夫说:“舒青,是你吗?”左舒青说:“是我,我还没说话,你就听出来了?”何铁夫说:“别的nv人给我打一百遍电话,我也许都听不出,可是你不同,你一次电话都没给我打,我都听得出来。”

    左舒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找你有点儿事。”何铁夫说:“是现在?”左舒青问:“现在你有空吗?”何铁夫说:“有空。你到我这儿来,还是我去你那里?”左舒青又沉yin了片刻,才说:“到你那里去不好,你一个人住在招待所里,还是别往你那里跑。”

    何铁夫想,她总是这样处处为人着想。就说:“你还和以前一个样。”左舒青说:“到我这里来一下吧,家里只有我和孩子。”

    何铁夫就去了一中。

    左舒青住在教室旁边的耳房里。何铁夫推开虚掩的房mén,见左舒青正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见何铁夫来了,左舒青就放下手头的事,给他搬凳子、倒茶水。

    这当儿,何铁夫把房子打量了一下。这是连在一起的两间屋子,里间做卧室,外间做客厅,还在墙外拼了一个小厨房。在全县的学校中,一中待遇是最好的,而左舒青这样的一级教师还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在左舒青收拾得很干净,给人的感觉ting舒适的。何铁夫说:“你要上课,还要带孩子,家里还nong得这么整洁,真不容易。”左舒青说:“也没什么,习惯了。”何铁夫说:“孩子呢?”左舒青说:“在里面睡了。”何铁夫又问:“孩子的父亲不在家里?”左舒青说:“我们早就分手了。”

    何铁夫有些吃惊,说:“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呢?”左舒青笑笑,说:“我跟你又没见过几次面,哪有机会向你汇报?”何铁夫说:“是呀,如今我忙你忙大家忙,却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连许多必要的jiāo往都顾不上了。”左舒青说:“你忙是忙仕途,做了县长做市长,前程远大,我们这些穷教书的,再忙也忙不出个出息来。”何铁夫说:“你别挖苦我了,还什么市长,这么个小小的副县长就够我受的了,真是误入歧途啊。”

    “误入歧途还不至于吧?”左舒青说,“不过如今企业倒闭,工人下岗,税收征不上,吃皇粮的人则越来越多,你这父母官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条条蛇咬人啊。”

    左舒青这两句话本来也平常,可何铁夫听来却入耳得很,心想,这舒青还像当年那样理解人,不免对她心存感ji。又聊了些别的,何铁夫问左舒青:“那个时候你的诗写得多漂亮,现在还写吗?”问过,自觉问得滑稽,如今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诗?何铁夫便自哂了。

    左舒青也笑了,说:“你还记得那个年代,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说完,脸上竟有些愀然。

    何铁夫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不早了,就说:“只顾跟你闲聊,都忘了问你什么事。”左舒青说:“也没什么,主要是想跟你见见面。”她打开chou屉,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何铁夫,说:“这是校长放在我这里的。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我是你的同学,硬要我递这个报告。他放我这里两个月了,追问了几次。我总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找你,直到今天晚上才终于鼓足勇气,给你打了个电话。”

    何铁夫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个要钱的报告。便说:“如今财政连工资都难保证,给单位追加经费的可能xing不是太大。”左舒青赶忙说:“我也知道财政确实困难,解决不了也没什么,我事先就在校长面前说了的,只是试一试,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何铁夫说:“当然,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尽力而为的。”

    何铁夫要走时,左舒青也关上房mén,执意要送他一段。学子们已熄灯就寝,校园里一片宁静。时至暮秋,天上的月亮很明朗,给树荫浓密的校园小路播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忽然不吱声了,陷入沉默。似乎已回到十多年前那所中学的校园,也是这样的月夜,也是这样的校园小路,何铁夫和左舒青为讨论他们新写的诗,徘徊复徘徊,多么投入,多么痴情。

    一股柔情在何铁夫心头升起,他偏了偏脑袋,望望左舒青,发现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在想着什么,何铁夫不用问也知道。他真想伸出双臂,将左舒青那有些单薄的肩膀轻轻揽过来,揽进怀抱。

    这么默默无语着,二人来到校园mén口的路灯下。何铁夫站住了,说:“你回去吧,外面的lu水很重。”一直低着头的左舒青这时才抬起来,依然无语地望了何铁夫一眼。何铁夫看见左舒青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段时间,何铁夫和龚卫民的工作重心,几乎就是紫竹公园那个豪华套间的装修上了。隔不了三五天,二人就要上公园去看一次进度,直到完全按他们事先布置的规格装修得差不多了,二人才放下一颗心来。

    何铁夫每个星期都要给财政厅童处长打两个电话,生怕蔡厅长改变主意,不到通化县来了。

    10月底,童处长终于在电话里告诉何铁夫,蔡厅长下个星期一来通化。何铁夫立即叫上龚卫民,去向罗书记和钟副书记汇报。两位书记都表示,一定要按最高规格接待蔡厅长。

    得到两位书记的支持,何铁夫心里就有了谱。他说:“县里的领导级别不够,我看应该向市委、市政fu报告一声,来个市领导陪一陪蔡厅长。”两位书记都觉得有道理,就由罗书记亲自给市委胡书记打电话。

    罗书记拨的是胡书记秘书的手机。胡书记秘书一听是通化县罗书记的电话,问候几句,就让胡书记接了电话。听说财政厅蔡厅长要到通化县来,胡书记自然高兴,他说:“你们的工作做得好,做得好,是应该把蔡厅长请来视察视察。伍市长出国不在家,我就做主了,我和管财贸的常务副市长林志鹏同志一起出面接待蔡厅长。”

    胡书记是个细心人,还作了具体布置,星期一上午8点准时在市委mén口集合,由他和林志鹏副市长带队,通化县几大班子领导一起参加,叫上两辆警车,赶到市北面的市界处,隆重迎接蔡厅长一行。

    星期一上午,通化县几大班子领导跟着胡书记和林志鹏副市长,如期赶到市界处恭候起来。何铁夫手机不离手,不到二十分钟就要跟童处长通一次话。通到第三次时,蔡厅长的车子已经到了前方300米处。何铁夫立即站到路中间,把手举过头顶,扬起来。蔡厅长的车携一阵劲风,吱一声停到何铁夫脚边。

    胡书记和林副市长跟蔡厅长在省里开过多次会,彼此熟悉,蔡厅长还没下车,两人就迎上去,将他请出来,握着手,连说:“蔡厅长您一路上辛苦了,辛苦了。”蔡厅长也说:“你们辛苦了辛苦了。”见来了这么多的人和车,蔡厅长又说:“你们这是太客气了,不必不必。”口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显得非常灿烂。

    接驾的人太多,胡书记只给蔡厅长介绍了几个主要角sè,如通化县罗书记、钟大鸣、何铁夫之流。跟何铁夫握手时,蔡厅长说:“小童跟我多次提到过你,说你非常能干。税务总局税务发票印制权,全国好多地方费九牛二虎之力跑北京争取,都没争取到,却被你一个电话nong到了通化。”一番话令何铁夫心里很暖和,胡书记他们也连连点头称是。

    寒暄几句,胡书记就把蔡厅长请上了车。童处长见胡书记这么客气,就让他坐到蔡厅长的车上,自己钻进何铁夫的车子。随即,一前一后的警车鸣响警笛,十多辆高级小车一溜儿开动了,显得好不威风。

    在车上,童处长对何铁夫说:“姓何的,你确实会办事,厅长要到你们县里去,连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替你出了面。”何铁夫说:“这哪里是我会办事,是蔡厅长和你有面子。”童处长说:“这也有些道理,但主意肯定是你何铁夫出的,要不我这个童字就倒着写。”

    何铁夫笑笑,不置可否。

    因为是同学,两人说起话来便有些随便。何铁夫说:“如今地方上的财政越来越吃紧,你们这些财神菩萨自然越来越显得神气,到了哪里,谁敢不小心shi候?”童处长说:“这有什么神气的?”何铁夫说:“就拿我们通化来说吧,如果财政形势好,该发的工资发得出,该办的事情办得了,我还犯得着兴师动众,跑到这里来恭候你们吗?”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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