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鹿台焚

这个人，她的内心总是复杂的。他纵容了她诸多不该有的任性，修筑鹿台也好，酒池肉林也罢，要比干挖心，掏出妇人腹中婴孩。如今的她知道这些举动分明就是人们心中的妖孽才会做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就这样不动声色地任由她这样做，直到整个殷商，将倾。

    她对不起他吗？但这是女娲娘娘的旨意。

    他真爱她吗？不，分明只是一种若即若离。

    “与你何干？”那个冷静至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镜头变换，从妲己面前向后拍摄，斜靠在地上的妲己身后不远处，是嘴角噙着一抹异样笑容的帝辛。

    与她何干？妲己的脸上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大王，我并非苏妲己。”

    “孤早知道。”帝辛以那异样平静的口吻说着。

    妲己的眼睛猛地睁大，却又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是啦，是啦，那西周说帝辛荒yin无道浑浑噩噩，但她怎么会不知道真实的帝辛是怎么样的呢？一个有能力征服四方的雄主，怎么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呢？她的太多举动都和真正的苏氏妲己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同，而仅仅就是酒池肉林种种举动，都已经足够暴露了她的本质了。帝辛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过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一切这样发展下去。

    然而，她不解，所以她问：“大王既然知道……为何就这样分毫不防备，甚至是——”甚至是推波助澜，就好像他真的被妲己迷惑，无论妲己说什么都愿意去做，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

    “有什么关系？”帝辛冷淡地回答，他为什么要防备，他是这个国家的王，那么是兴盛还是衰颓，一切都有他来决定。就像他一意孤行在女娲庙壁上题诗，就像他明知妲己有问题却纵着她任意行为，就像他放任一切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将这个国家陷入沦亡的境地，让自己众叛亲离。

    有什么关系？

    帝辛不在乎！

    他的眼中是一种漠视，善恶，得失，伦常，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可以轻易被放在一边。他既不是闻仲效忠的那位雄才大略的英明君王，也不是西周宣传中那个昏庸无道的末代暴君。他不过是一个肆意妄为的王而已。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就能够将一个国家和她的人民当做玩具随意丢弃！

    妲己是诧异的，她没有回头，但却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她身后站立着的那个人，是一头恐怖无比的荒莽巨兽，追寻着欲望而动，谁都无法改变他！就是青丘狐族中也未曾有过这样的人。这样因为自己的一点想法就将一切牺牲的人，太可怕了！

    “大王，西周大军已经进入朝歌了。”她还是没有忍住，说出这句话，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过去几年的努力并非白费，她其实是控制着这位君王的。

    “天亮之前，他们大约会到鹿台来。”帝辛平静地回答她，“怎么？你要走了吗？”

    “……已经是时候向女娲娘娘复命了。”妲己有些茫然，人人都说帝辛深爱妲己，但是他刚才的话难道是挽留的意思吗？分明就不是啊……

    “那你就去吧。”摆了摆手，帝辛径自寻了一堆丝帛堆叠的地方，也靠坐下来，随手拉过放在一边的美酒，畅快地饮下。

    这一次，妲己终于回头，似乎从未认识帝辛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或许她是真的从未认识过他。她曾以为这就是个再容易迷惑不过的凡人罢了，甚至于除了天生神力，帝辛是没有分毫法力的。但是他此时此刻的一举一动和那样的神态，分明展现出了她在此之前从未知道的东西。

    她是奉法旨来迷惑帝辛的，而殷商因为她的努力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但是为何一切却展现得像是她从未真正迷惑过什么人，她不过是被利用了一把，成为了一颗棋子，下了一场纯粹玩闹的棋局？

    但就如之前所说一样，已经是时候向女娲娘娘复命了。

    妲己起身，站了站，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绪留下了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语罢，她飞身而起，自鹿台之上飞向九霄之外的娲皇宫。

    只有帝辛，甚至未曾给离开的“爱妃”一个眼神，在凝视手中美酒片刻之后，他将这酒洒在地上的绮罗之上，然后，他看向一旁明亮的宫灯。

    这一夜，鹿台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