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都没来得及问这位先生的名字。以及母亲之前的事情。
周暮年就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为他披麻戴孝。
文臣被周暮年埋在客栈的后院,有时候闲下来了,周暮年就带着烟酒,独自坐在文臣的坟头前,讲着已经非常模糊的儿时记忆。
一九四一年,白夫人带着周暮年和文臣一路往香港边境逃去寻找父亲,那晚周元宵趁着文臣睡去,抱着孩子先出了境。
她不敢再面对亲人,她受不了亲人离去的那种感觉,她宁愿离开,也不远目睹。
元宵身上的带的钱财够她生活很久,一路走下去,穿过湖南,在湖北住了一段时间,还买了一套房子。
到了一九四二年,全国饥荒,她拿出了一部分的资金,高价买了许多粮食,救了这个城市太多的人。但战乱不停,周元宵天天都提心吊胆。周暮年也一天天在长大,周元宵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最疼爱的人。
这年夏天,周元宵一路向北来到了河南郑县。
呆了两个月左右,又向西过西安,来到兰州。一直生活到一九四六年,本以为抗日战争结束了,天下就太平了,没曾想又发起了国共内战,周元宵渐渐的看不到明天,在一日的晚上自杀了。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让你想忘掉,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让你想铭记。”这句话是周元宵与人交谈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为何要生活在时代的暮年,为何要出生在时代的暮年。”这又是对周暮年说的最多的话。
“我姓周,名元宵,正月十五生人,你要记好,白先生。”
“张元奇,张元奇,张元奇!!”周元宵天天因为这个名字,总是从噩梦中惊醒。
这是周暮年印象最深的几句话。
周暮年在坟前诉说的这些天,金卓男金爷来了几次,得知周暮年这些日子再为家乡人守孝,每次都没有打搅,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这家客栈。
第七天夜,周暮年在坟前守回魂夜。
金卓男悄无声息的来了。
“是家人?”
“我也不知道,但是家乡来的人。我从没想过我还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亲人。母亲带我逃亡的这些年她对家里只字未提。”
“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应该才十几岁?”
“我现在到底几岁我也不记得,但我母亲死的那年,我已经有能力养活我自己了。”
“是什么动力让你生活下来的?”
“生活很难吗?”
金卓男凝视着周暮年:“生活很简单吗?”
“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支撑的动力就不一样,我很简单,就是想活着,不想死。所以我要过下去。”
“为什么?”
“以前很多人都想要我死,但并没有什么我必须得死的理由,只是我身单力薄寄人篱下是个玩物。死了没人注意。但我总是能在别人置我于死地前逃出来,生存本领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那你活下来的理由真的挺简单的。”
“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把信仰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
“我活下来的理由就是因为信仰。”
“爱与被爱呢?”
“从前的人都把信仰埋在心里,爱与被爱常常都挂在口中,现在的人都把爱藏在心里,信仰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只是我的心里只有信仰,爱与被爱可能没那么重要。”
“重要,它渗透在你的生命里,不管是什么只要他出现过你的生命中,它就是你生命里重要的东西。对不起,经历不同,解释不通。”周暮年叹了口气。
“你多久没站在风口了?”
“快一周了吧。”
“你会在这儿呆多久?”
“等风季过了吧。过了风季,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了。”
“能带我走吗?”
“这片沙漠是你信仰扎根的地方,你也要放弃吗?”
“对,我想试着放下信仰,去感受人们心中的爱与被爱。”
“如果等不到她,我就带你走。”
“你是要等一个人?”
“对,我走之前跟她说过,我会沿着西风走,西风路过的第一个建筑,我在哪里驻足等她,风季过了,她找不到风向,自然就找不到我。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相见。”
“多可惜”
“不可惜,没有遗憾的话,这段感情才可惜。”
“好,风季过了,我就来找你。”
金卓男取下自己的丝带,绑在周暮年的胳膊上,周暮年下意识的握着了金卓男的手,金卓男感到周暮年这只手上只有四根手指。
“手上是新伤吧。”
“起痂了还没愈合。”
“多久的伤?”
“上个月。来这里之前。你们女人好奇怪,我把她想要的东西都给她了,她却远远的躲开了。”
这根手指的故事在穿过了周暮年最黑暗的那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