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南门的战斗相比,道人城其余城墙周围的战斗没有这么惨烈,哪怕南门已经失守,其余各段城墙还在苦苦支撑着。
东段的城墙之外,一条干涸的,长满了无数青草的河滩里,突然有马蹄声响起。
一辆马车在数骑护卫下,从河滩里冲出,被青草草汁染成绿色的车轮碾上平坦的土地。
受伤的北魏军士都被送到了战场的外沿,数百名受伤的军士第一时间看清了这辆马车,看到马车周围那数骑上一些用白骨粉绘制的标记,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敬畏和恐惧。
在靠近这些受伤的北魏军士不远处,这辆马车和护卫停了下来,这辆马车里的人和周围的护卫似乎并不关心东段城墙上的战斗,只是在看着南边的战斗。
一名护卫略微靠近马车,接着便点了点头,射出了一支响箭。
尖厉的破空声响起之后,一道尘烟从南门外而来。
一名身穿黑色轻铠的北魏将领从马上跃落,对着马车中人躬身行礼。
“为何还未攻克?”
“有两名神念境修行者。”
“一名是落月斋主人,还有一名是?”
“城中主将晋冬。”
“城中主将晋冬?他的修为居然能和蓝怀恭以及边军上那些高出他数阶的将领平阶?”
这名赶来汇报军情的北魏将领一直躬身不敢抬起,他有问必答,但听到这样的问题时,他的心中却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他可以猜测,但是他明白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用猜测的方式来回答问题。
在此时军情不利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冒险触怒对方。
“看来他和蓝怀恭以及勇武军上阶将领不和的消息是真的。”就在他犹豫难断,身体微微颤抖之时,先前那名发出响箭的护卫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
这名北魏将领身体骤然一松,心中对萧东煌的这名近侍生出莫大的感激。
“在日落前结束主要战斗。”
马车中传出了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
……
这辆马车要比林意来得更快一些,但在这辆马车到来之后,在距离道人城不到数里的某条小道上,也有两辆马车悄然到来。
南朝陈家的军师陈尽如从其中一辆马车之中走出。
无论是他还是跟随着他的数名青衫修行者,看上去都是异常的疲惫,但是面上的神色都很平静。
越是身处有可能决定整个南朝命运的重要位置,所受的压力便越重,此时他怀着求死的想法来到战场之上,却反而比以往要轻松许多。
在他看来,在和魔宗与虎谋皮对付萧宏这件事上,正是因为战事的形势太过严峻,导致他坚持的某些事情有些动摇,那在辅佐陈家这件事上,他便不能再有任何的动摇。
他这一生追求的目标,便是让陈家在乱世之中崛起。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前朝还是萧衍登基之后的南梁,都是风雨飘摇的乱世,北方的魏王朝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将整个南方王朝一口吃掉。
现在的陈家已经深得皇帝信任,其实力和萧家也所差无几,所以他必须用死亡来让皇帝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让皇帝的怒火不至于蔓延。
和林意不同,他对整个战局有更清晰的认知,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掌控。
他知道明威边军的大将韦睿正从西南方合洲赶来,而勇武边军的曹净宗已经赶到了淮水,只要道人城和钟离城能够拖延一些时日,中山王元英的所有军队在过度疲惫的情形之下,形势将会急转直下,对南朝十分有利。
正是因为知道所差的只是时间,所以他的看法和林意出奇的一致。
道人城已经必破,然而却依旧有许多南朝军士在战斗,即便最后依旧全部被萧东煌的这支军队清扫一空,但断然不可以直接放弃。
……
晋冬捂着胸腹间的一道剑伤,斜靠在一堵院墙上,他吞下一颗伤药,然后缓缓调息着。
他已经从城外战场上退入了城中的街巷之中,虽然又杀死了数名北魏修行者,但同样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时他的右手已经骨折,胸腹间这道伤口深及内腑,让他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剧烈动用真元将会导致伤口再次崩裂。
他的真元只余四成,身上补充真元的灵药也在数个呼吸之前服用完毕。
此时南门内外的南朝军士已经被彻底冲溃,在一些北魏新加入战场的真元重铠的冲击下,那些接近力竭的南朝军士只有小半能够和他一样退入街巷,其余还停留在外面战斗的,便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遭遇灭顶之灾。
身为城中的主帅,担负着守住整座城职责的他不愿意在外面战死,不是因为想要苟活,而是他十分清楚,若是连他都死了,那这城中的士气便彻底瓦解,所有那些军士死得更快。
就在此时,他听到西南方位的城墙上传来巨大的响声。
他眯着眼睛抬首望去,只看到大团的烟尘裹着一些残肢在那片城墙上往外炸开。
城中军方到底有多少强大的修行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那处城墙上,应该是有北魏强大的修行者新加入战斗。
与此同时,南门城墙上响起许多军械的震鸣声。
呼啸而出的重物这次并非投向城外,而是投向城内。
北魏已经取得了城墙上一些重型军械的控制权,晋冬听着破空声,还未回过头去之时,便已经嗅到了空气里新生的碧磷和硫磺的味道。
许多烟火在城中的街巷之中燃起。
越是精锐的军队,便越是不可能犯轻敌的错误,萧东煌的这支北魏军队很清楚,当自己守护的城内都开始四处着火,还在抵抗的南朝军队的士气,将会低落到极点。
此时需要一场暴雨,不止可以熄灭火焰,而且能够将整个战场笼罩于视线不清的雨雾之中,换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然而昨夜的雷暴却似乎连空中的水汽都被驱散,天空一片晴朗。
这一环扣着一环,似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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