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冲天星斗暗,铁甲染尘月色寒。
天宝十四载(755年)三月初三亥末时分(晚上22点多),伴着若远若近的金鼓声,气喘吁吁的高仙桂在素叶军参谋张颖伦引领下,驱马进入血流漂杵、死伤累累的蓝田城。
“素叶军的战车团竟遭人偷袭,霨郎君还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吧?”高仙桂正思忖间,蓦然看到县衙上空,一面残破的安西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兄长怎会在蓝田?”高仙桂愕然失色。
“高司阶,高枢密率千余华州残兵南下坚守蓝田,数次击退叛军进攻,终保城池不失。不料霨郎君搬援军即将抵达时,平卢别将史朝义突施暗算,高枢密身负重伤,眼下正接受素叶军医的救治。”张颖伦三言两语便道清来龙去脉:“霨郎君也刚抵达县衙,正在门口等候司阶。”
“竖子可恨!”高仙桂须发皆张、瞋目切齿:“封节帅目光如炬,为何没看清此獠的真面目!”
“封节帅为保护高枢密,已中箭身亡……”张颖伦黯然道:“卫别将也遭重创。”
“封节帅他……”高仙桂顿觉天旋地转、泪迸肠绝:“快带某去见兄长!”
世间最恨生死别,铁铸男儿亦泣血。
“兄长!”高仙桂飞步跨入残破不堪的蓝田县衙,跪倒在一息尚存的高仙芝身前。
病榻它侧,一头大汗的素叶军见习医师薛雅歌正使出浑身解数救治气若悬丝的高仙芝。
高仙芝却顾不得回应族弟的问候,紧拉住王霨的手颤声道:“霨郎君……河中……河中兵马使李定邦……”
曾风华绝代、威震碛西的一代名将,此刻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得含混不清。
“李定邦勾结叛军偷袭华州,某已知之。”王霨急声道:“高枢密,汝安心将养身体。”
“蓝田关……”高仙芝满脸焦急。
“枢密勿忧,崔副使与李晟已率兵驱逐残敌,多亏枢密浴血苦战,叛军气力衰竭,剑南军正追亡逐北,收复蓝田关不在话下。”王霨忙宽慰道。
方才蓝田县城行将被叛军攻克之际,他与崔圆及时赶到,一万剑南精锐在李晟带领下排出鹤翼阵型,如下山猛虎、出海蛟龙,自西向东骤然杀入鏖战许久的战场。弓弩手组成的鹤喙将密集的箭矢洒向力倦神疲的叛军轻骑,骑兵组成的两翼则疾若旋风突破层层阻拦,直刺敌阵中央,试图围歼敌将。
李晟一手调教出真源骑兵队经剑南战事淬炼、甚为精悍,他们与素叶牙兵分别担当鹤翼阵的翼尖,以一当十、纵马突进,逼退人困马乏的曳落河,解除蓝田之围后乘胜追击。
“潼关……潼关……”高仙芝脸上的忧色并未减轻。
“潼关?!”王霨与卢杞面面相觑。
“兄长,某来蓝田路上巧遇回城报捷的云舟,潼关不是安然无恙吗?”心绪稍稍平定的高仙桂终于插进话来。
“云舟……”听闻高云舟返回长安,面无血色高仙芝脸上泛起一丝喜色。
“长安城中谣传潼关失守,乱成一团,五杨宅被暴民付之一炬,大明宫也被团团围住,李先生奉圣意诏北庭王都护、朔方李节帅、安西席副使、剑南崔副使、陇右刘破虏、沙陀骨咄支等率兵进京勤王。但某一路行来,见不少出城查探飞龙禁军的袍泽遭人袭杀。”高仙桂泣不成声:“兄长,长安城外动荡不定,扶危定乱、辅佐圣人,皆离不得你!”
王霨虽早料到急于上位的李亨会不择手段斩断李隆基与宫外的联络,可听到本应驰骋沙场的勇士无辜丧命,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健儿恨不沙场死……”
不等王霨吟完诗,脸色苍白的高仙芝突然咳血不止,浑浊的血沫染红了高仙桂的铠甲。
“高枢密有薛小娘子照顾,定会转危为安。”卢杞扯了扯王霨的衣袖后用力扶起高仙桂:“仙桂郎君,听闻汝是奉命出城?”
“险些忘了!”忧心不已的高仙桂顾不得擦拭血迹,匆匆掏出诏书递与王霨:“圣人亦诏素叶军进京护驾勤王。”
“勤王……”王霨一脸苦笑,素叶军方才在蓝田城外遭遇数千骑兵偷袭,战车团死伤惨重、各营军械损失无算,能协助剑南军收回蓝田关已属万幸,谈何进京勤王。
“霨弟,某离京前见过霄云郡主一面,她因陪伴贵妃娘子被困于大明宫中……”高云桂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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