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与臣,互不相见,宫内外的兵马却皆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是两军兵力相当,各有顾忌,急切之间,均奈何不得对方。
圣人与东宫公开角力,令天下侧目,长安城中百万民众日夜担忧,不知这幕大戏将如何收场,叛军是否会再次趁乱强攻潼关,以至于虢国夫人的尸首现于曲江池、寿王李瑁受惊病殁等平日里足以惊天动地的消息竟无几人关注。
回纥、吐蕃、南诏等部对长安城中的变乱均已有所耳闻,窃喜不已。亲历政变之夜的吐蕃使者恩兰?达扎路恭逃离长安后回首东望:“大唐内争不断,收复九曲、攻克石堡之日不远矣!”
哥舒翰见局面烫手,以叛军袭扰不断为由,龟缩潼关,置身事外,太子明白逼圣人退位的良机已逝,也打消了令其进京相助的念头。临时镇守蓝田关的崔圆则整顿兵马,跃跃欲试收复武关,日日捷报不断,仿佛城内刀光剑影与其毫无瓜葛。
远在云州的李光弼接到勤王诏书本欲返京,不料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急报,灵州北的回纥汗国异动颇多,三月初六竟悍然出动数千兵马扮作马匪闯入边境,接应数支商队返回漠北。李光弼闻弦歌而知雅意,忙将边境军情密报圣人与太子,并言朔方军夹在云州叛军与回纥部之间,形势严峻、无法轻动。
屡有佳绩的素叶军军使王霨,据说曾率军襄助太子、救援潼关,可之后再无动静。有人说他被哥舒翰软禁,也有人说他是担心叛军攻城,待在潼关修葺军械……
手握重兵的边帅之中,唯有王正见在勤王诏书抵达前便义无反顾返回长安,跳入深不见底的朝争漩涡。进京后,王正见孤身进宫面圣,与李隆基长谈半日后又赴东宫拜见李亨。
是日,蓝田城传来噩耗,身负重伤的枢密使高仙芝不治而亡。向时,高封二将独身守蓝田、退叛军的义举已被素叶居和公孙门传的四海皆知,长安民众无不感其恩德,缟素恸哭!
李隆基下诏废朝三日,为之举哀,追赠高仙芝为营州郡王、封常清蒲国公、高云舟为云麾将军,恩荫高云帆为从四品宣威将军,并命太子亲往蓝田祭拜。
李亨收到诏书后立即出城,长安城内一触即发的局面旋即冰消雪融。
李亨尚未抵达蓝田,李隆基的第二道诏书接踵而至,命其祭拜过高仙芝后移镇华州,执掌平叛事宜。王正见则举荐哥舒翰出任天下兵马副元帅兼潼关防御使,助太子平叛。
哥舒翰接到敕封诏书当日,素叶军使王霨悄然率部离开潼关,前往西郊休整。
“不知进退之道、不明保身之术,王正见父子的死日不远矣!”哥舒翰望着远去的素叶军旗,冷冷笑道:“太原王氏,气数已尽!”
李亨抵达华州后立即上奏,请圣人攫升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为河东节度使、剑南节度副使崔圆为节度使、北庭判官元载为副都护,免去北庭兼河东节度使王正见河东差遣,转兼任江淮防御使,以尽快收复武关,打通江淮向京畿转运财税、粮草的通道。
赏罚分明,方是为政之道。李亨甫一接手平叛军务,除了为有功之臣请赏,便是严惩为非作歹之徒。原武关防御使李定邦、葛逻禄小叶护谋剌思翰,勾结叛军、偷袭华州的罪行已大白于天下,李亨以天下兵马元帅的身份严令陇右、河西、北庭、安西、河中诸军镇缉拿二贼。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举荐勤王兵马不力,被李亨罚俸半年。
自幽燕兵乱,大军云集京畿,人吃马嚼,耗费甚众。本为朝廷财赋重地的河北、河南、河东三道或沦陷、或残破,蜀中虽未经战火,但为防备吐蕃、南诏入侵,能转运长安的粮草甚是有限,唯有江淮富庶一如往昔,来自东南的钱粮顿成唐廷的命脉所在。
圣人深知收复武关刻不容缓,不仅准太子所奏,还敕封与李亨关系最为亲密的永王李璘为江陵大都督,命其经蜀道赴江淮,募集兵马,与王正见夹攻武关叛军。
李璘临行前入宫觐见圣人,父子二人在麟德殿中长谈许久,说起病逝的寿王李瑁和死于乱军刀下的盛王李琦,皆哀声痛哭。
为盛王哀悼的不止其父兄,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本首鼠两端,可盛王薨后,他心知从龙无望,遂断了依附唐廷之心,声称太子违背人伦、逼父杀弟,誓师南下,涤清君侧。而长安城中,盛王死于太子之手的流言也随之而起,令李亨大为恼火。龙武禁军四处缉捕,却无法斩草除根。
不过为了麻痹朝廷,为自己留退路,史思明起兵同时派人秘奏李隆基,自陈不得已附逆,皆因长子史朝义陷入安禄山之手,不得不虚与委蛇,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反正云云。
平卢军与范阳叛军同流合污,兴兵南下,首当其冲的北庭军不得不解了常山之围,绕道河东返回京畿。
被围困多日的田承嗣不待休整,立即汇合南下的平卢军,横扫河北郡县,恢复幽州与洛阳间的交通。好在王正见已提前警示颜氏兄弟,大部河北义军跟随建宁王李倓西进井陉,依托河东山川和关隘,暂时拦住叛军西进步伐。
史思明抵达洛阳后,陪同大腹便便、双目迷糊的安禄山在潼关外查看许久,直言强攻险关殊为不易,欲战胜唐廷,需另辟蹊径。
中原战事跌宕起伏之际,万里之外的河中,厉兵秣马多时的忽都鲁亲率数万轻骑闪击素叶河谷,兵锋直指汗国旧都碎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