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助霨儿……”王正见话未说完,蓦然想到,王霨或已早一步葬身火海,顿时万念俱灭、心如槁木。
眼看王正见一行就要被火苗吞噬,浓烈的酸味扑鼻而来,火势随之受挫。
“父亲大人,汝在何处?”王霨和王珪声嘶力竭的哭喊,在王正见耳中却不啻于仙乐。
“珪儿、霨儿,速来助某!”王正见抖擞精神,高声回应。北庭牙兵喜极而泣,扑火的动作不由快了几分。
漫天尘土嚣、刺鼻酸味扬。
“珪儿、霨儿!”
“父亲大人!”
王正见一手搂一个儿子,父子三人抱头而泣。周遭满面尘灰的牙兵们也暗暗松了口气。
“尔等是如何脱身的?”王正见强忍腰背剧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史思明早料到某等会猛攻行宫,故在各殿中藏了数十桶猛油火,待吾军杀入,从通济渠东齐射火球,将大半离宫付之一炬。”
“猛油火的气味汝再熟悉不过,怎会不察?”
“史思明将木桶封得严严实实,走入殿中某才嗅得一丝异味。”
“烈火焮天铄地,吾与北庭牙兵左冲右突,始终不得靠近后殿,也不曾见尔从火海逃出。”
“令父亲大人身涉险地,吾罪深矣!”王霨羞愧不已:“某本以为将葬身火海,幸而灵光一现,觅得铁链穿墙而出的孔洞,逃出生天。”
“父亲,水火皆无情。霨弟陷入火海之时,某翻船落水,也难受得紧。”王珪嘟囔道。
“汝不是安然无恙吗?”王正见咳嗽数声。
“某率素叶将士连穿数道孔洞,爬上河堤,正巧遇到兄长等人在水中呼救,遂下水救出兄长。父亲大人,行宫尚在叛军投石机射程内,此地不宜久留。”王霨扶起王正见向外走:“史思明之计环环相扣,引而不发背后,是动若雷霆的一击必杀……”
“祸莫大于轻敌……”王正见抹去嘴角的血丝:“平卢军南下以来未经恶战,兵力甚为齐整,虽在睢阳城下受挫,然其人马折损亦有限,且史思明老谋深算,退兵之际必留后招。珪儿轻敌出击,殊为不智。”
“父亲……”王珪忍不住抱怨道:“某小有斩获后正欲鸣金,霨弟却强令全军追杀,致使素叶军陷入叛军的圈套。”
“兄长所言甚是,某不该冒然追击。”王霨叹道:“只是李晟传来的消息实在骇人,吾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向虎山行。”
“李晟发现了什么?”王正见虎目圆睁,他清楚,能让王霨惊骇的事并不多……
绿荫芳树合,蕊珠如火开。
通济渠东岸树林中,几株石榴树上布满千百朵照眼明的红花,与对岸烛天烈火相映成趣。
身形消瘦的史思明摩挲着颚上寥寥无几的胡须,冷冷笑道:“骄兵必败,素叶军屡挫范阳军,气充志骄,早犯兵家大忌。今日之后,名动天下的王霨将是平卢健儿的手下败将!”
兴致勃勃的史思明伸手捻了朵殷红胜血榴花,见枝叶间有子初成,抛下花朵,摘了颗尚未长成的石榴,随口吟道:“三月四月红花里,五月六月瓶子里。作刀割破黄胞衣,六七千个赤男女。”
“黄袍衣……”史思明手上略一用劲,石榴果破裂而开:“轧荦山,汝昼思夜想的就是披上圣人的黄袍衣吧。”
鸢肩伛背、钦目侧鼻的史思明比安禄山早出生一天,他们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两人都是营州杂胡,通晓六蕃语言,长大后一同混迹于互市,担任穿针引线的牙郎。后又一起投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帐下担任捉生将,均以悍勇狡黠闻名军中。
与口若悬河、长袖善舞的安禄山略有不同的是,罕言寡语的史思明并不擅长巴结上司、交接同僚。并非他心智愚昧,而是其七窍玲珑之心皆用在对阵破敌之上。可正因为此,史思明升迁之途比安禄山要慢上不少,直到李林甫与王正见联手提议出将入相,他才侥幸从朝堂乱斗中捡得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一职,并依附上风头正劲的盛王。而那时安禄山早已兼范阳、河东节度使多年,并被敕封为东平郡王。
独领一镇后,生杀予夺的美妙滋味令史思明食髓知味,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也令他不再对安禄山唯唯诺诺。故范阳军举旗南下之际,史思明并未听从安禄山一同起兵的邀请,而是坐山观虎斗。若唐军节节败退,平卢军将西进云州,渡河杀入关中;若范阳军力有不逮,史思明不介意率领三万精锐直捣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