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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力气真的很大,有一回把吃霸王餐的流氓揍得鼻青脸肿。
不过,她特别爱看电视剧,空下来就霸占着小电视机看韩剧。
你知道吗?德纳第太太的偶像是裴勇俊,我去过一次她和德纳第先生的卧室,贴满了那个男人的照片。”
“那么德纳第先生呢?”
我远远看着在店门口抽烟的老板,这样说起一个近在眼前的人,让我于心不安,但说实话,很有意思。
“那只被逮住的老鼠是瘦的,但是猫儿,即使得了一只瘦老鼠,也要快乐一场。”
她说,“德纳第先生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参加过九八年的抗洪救灾,他说自己还救过一个团长的命,但很可惜没有获得一等功。”
在珂赛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十九世纪的法国人,都有个《悲惨世界》里的名字。
上海就是肮脏的巴黎或外省小镇。
我坐在这里品尝的并非麻辣烫,而是蘑菇汤与法棍面包,带着浓浓小客栈味道的家常法国菜。
“那辆四轮马车不错!”
珂赛特很专业地夸赞了一句,我才看到麻辣烫店外的澳门路上,停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
有人骑着助动车和自行车经过,她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这些马和驴子真难看啊,就像诺曼底乡下耕地的牲口。”
这女孩又告诉我——每星期来吃一次麻辣烫的老头,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得像鸟窝,其实是个捡垃圾的,但他过去是个主教,是个老好人,拯救过许多人,她管老头叫米里哀先生。
“珂赛特,你怎么知道他是主教?”
“先生,关于他过去的秘密,别指望从他的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不过,任何人都会撒谎,包括主教。”
我想起《悲惨世界》开头,刚从监狱放出来的冉阿让,偷了主教家很值钱的银器,结果被警察抓回来。
主教竟然对警察说谎,证明冉阿让没有偷窃,银器是主教自己送给他的。
米里哀先生做了伪证。
如果他不这么做,冉阿让将永远是个盗贼或将死在苦役营中,而珂赛特将在德纳第的小客栈里暗无天日地长大再无声无息地死去。
珂赛特的世界里,还有个可怕的沙威警长,每天深夜出现在麻辣烫店,只点一碗酸辣粉加荷包蛋,配上一罐最便宜的啤酒。
其实,那家伙是对面小区的保安,只是长得一脸凶相,平常绝不多说半句,总是面色阴沉,用各种怀疑的眼光打量别人,似乎这条街上每个人,不是偷自行车的就是半夜跟踪下班小姐的变态狂。
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个人真是保安吗,不是某个深藏不露的名侦探?此人的举手投足,侧身走路的方式,鹰鹫似的眼神,对于细节的专注,都让人产生错觉——他在追捕一个逃犯,名字叫冉阿让。
“但我不讨厌他,”
珂赛特如此评价道,“沙威凶,但绝不下贱。”
有一点确信无疑,除了《悲惨世界》,珂赛特长到这么大,从没读过第二本课外书。
我本想送她几本书,比如我的悬疑小说,但想想又罢了,难道我能和雨果老爹比?即便只有一本《悲惨世界》,若能精读十遍的话,恐怕也是走运了。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一夜,我来到麻辣烫店里,看到珂赛特捧着她的《悲惨世界》,眼眶里不停掉落石头泪。
几个客人吓得赶紧埋单走人。
老板娘厌恶地说今晚的生意全被这晦气的孩子毁了。
我半蹲在珂赛特面前,伸手接住几颗凝固的眼泪,放在手掌心轻轻揉搓。
因为粗糙锋利的棱角,皮肤磨出了几道血丝。
“你看,珂赛特,你的眼泪让我流血了,可以不哭了吗?”
十二岁女孩的手很小,放在成年男人的手掌心里,像只小猫的爪子。
但在她细细的手指头上,我能摸出冻疮的痕迹,还有一般城里女孩从不曾有过的老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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