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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才带领第二连冲上了西山,白刃肉搏开始了。
听不到枪声,听不到炮声,甚至也听不到士兵们的喊杀声,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刀子,炸起的泥土四溅,闻到的都是呛鼻的火药味,浓烈的血腥味。
陈傻子端着步枪,但他根本没有了刺杀的动作要领,把它当大刀挥舞着,刺刀被碰撞得到处是缺口,他干脆把步枪倒拿过来,用枪托狠狠地砸在日军士兵戴着钢盔的头颅上。
枪托砸断了,他从腰里掏出了一颗手榴弹高高地举了起来,不但是他对面的敌人,就连李茂才也吃了一惊,双方混战在一起,这个傻子怎么想起要用手榴弹呢?日军士兵惊骇地看着他,他跳过去,手榴弹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脑袋上。
陈傻子一抓到手榴弹就像变了一个人,手榴弹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灵活地跳动着,狠狠地朝日军士兵砸去。
敌人的刺刀捅过来了,他居然毫不避让地用手抓住了敌人的刺刀,猛地拽过来,日军士兵还想把枪收回去,他的手榴弹猛地砸在枪上,敌人的枪咔嚓一声折断了,他接着又挥舞着手榴弹朝敌人的头上招呼……
敌人溃退了。
战场一片狼籍,比一场噩梦还要可怕,战壕里到处是人和武器的残骸,扭成一团的迫击炮架,被炸碎的机枪把,粘着鲜血的扳机,尸体已经不能称为尸体了,军装和被撕成碎片的肢体与泥土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日军的还是国军的。
七连长的尸体找到了,嘴里咬着敌人半个耳朵,两眼瞪得很圆,双手仍紧紧掐着敌人的脖子。
李茂才跪下来,泪水落在七连长破烂的军装上,他伸手把他眼睛抹上,想把他与那个日本兵分开,使劲地掰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手从敌人的脖子上掰下来,指甲里塞满了日本兵的血肉……
二连伤亡四十多人,剩下的个个身上溅满了血,只有两只眼睛还在闪闪发光。
那些新兵们还在发呆,好像刚才的拼杀只是一场梦游,还没有从梦中醒来,有的走着路摇摇晃晃,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没有一点力气,走到战壕里,一下子跌坐下来,疲倦地靠着,脸上带着大战过后的茫然,低着头一声不吭。
更多的人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们故意把脸扭向一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破碎的肢体。
李茂才尽量让那些老兵来处理尸体,他们从背上取下工兵锹,像处理垃圾一样把地上的血水肉浆铲到一边,把国军的尸体堆在一边,把日本兵的尸体垒在了战壕上。
陈傻子手掌上皮肉已经翻起来了,整个手被鲜血染红了。
他正站在一块被炮火熏黑的石头旁,用纱布包扎好后,就开始跑来跑去地寻找战死的士兵遗留下来的子弹和手榴弹。
李茂才心里有点感动,老兵们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战斗,没什么好怕的了,但对陈傻子这样没上过几次战场的人来说,这是很难得的。
李茂才叫住了他:“傻子,你的手怎么样?要不要下去到医院看看?”
陈傻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鲜血已经渗出了纱布,像一朵鲜花盛开在手掌上,他朝着连长咧开嘴笑了:“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它自己会好的。”
说完,还抡了抡胳膊。
李茂才笑了笑,把头扭向一边,打量着破破烂烂的战场,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让士兵们把那些身体看上去还好的翻过来看看,如果有受伤的,赶紧抬走抢救。
士兵们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伤兵,全部都是战死的。
赵二狗经过一个日本兵的尸体时,没好气地踢了一脚,那个尸体却哼了一声,腿伸了两下,上身接着也动了。
这是一个受伤的日本兵,嘴巴和鼻子里流着血,袖子上有个枪眼,四周浸出了鲜血,已经凝结了,很显然,他只是胳膊被打伤了,并不是很重。
他可能是被炮弹震昏了吧。
他这会儿醒过来了,看到了赵二狗端着的步枪的黑洞洞的枪口,然后目光慢慢上移,看到了一张愤怒的中国士兵的面孔。
他眨了眨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都是中国兵,他的身子颤抖起来,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赵二狗用枪捅了捅他的腰,俘虏继续呆呆地躺着,蜷着身子,缩着脖子,目光躲闪着向四周看着,不敢去碰赵二狗像呼啸的子弹一样的目光。
赵二狗扭头看着李茂才,目光里内容复杂,带着一些期待,还有挑衅的意味,只要李茂才一声令下,哪怕是稍微暗示一下,他立刻就会把这个日本兵干掉。
李茂才没有接他的目光,把大老冯叫了过来,让他看好这个俘虏兵,查看一下伤口,如果需要,就给他包扎一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得抓紧时间部署加固工事,日军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新一轮进攻。
到处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头,铁镐铁锹一下去就冒火星,有的卷了口,有的因为用力过猛而折断了。
工事还没有全部完成,日军又开始对西山阵地进行猛烈反扑,敌机也来轮番轰炸、扫射。
整个天空被打得血一样的红,砖块石头被炮火烤得烫手,炮弹爆炸后的硝烟,掀起的尘土,把每个士兵的脸都染得黑黝黝的。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干燥的尘土,呼吸起来,就像是一把沙子灌进了气管,士兵的嘴唇像熟透的桃子,不停地崩裂着,血一流出来,就在原处结成了干痂。
最要命的是没有水喝,士兵们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连咽口唾沫都困难。
敌炮的轰击使西山几乎变成了一座孤岛,国军组织了几次送水,都被敌人的炮火拦了下来。
日军被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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