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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铜井镇回来的第三天,正坐在电脑前整理采访笔记时,那个叫丢儿的老人突然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李茂才去世了。
他是在我离开铜井镇的当天晚上去世的,没有任何征兆,第二天早上,当丢儿准备扶着他出来在院里散步时,发现老人躺在床上已经僵硬了,奇怪的是他的脸色红润,干枯的脸上呈现出醉人的笑容。
老人说,父亲的葬礼已经在昨天上午办过了,考虑到你时间紧,可能正在整理采访笔记,就没通知你。
这也是父亲最大的心愿,他把这些讲给你听了,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了,所以他就放心地轻松去了。
你能写好这本书,对我父亲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我很难过,做梦都没想到,老人说走就走了。
我握着话筒,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显然也不需要我来安慰。
我说,我要去看看,去看看他的墓。
我放下电话,当天就赶到了铜井镇。
老人陪我去了铜井镇旁边的一座公墓,那是在一座山上,从山脚到山顶,密密麻麻地有上万座坟墓了。
南京发展得太快,铜井镇也早就成了沿江开发区的一部分,所有的坟墓都集中在了这里。
李茂才的坟墓和别人的没有区别,就是一个两尺来长、宽不到一尺的简单墓穴,我站在那里,它还没有我穿的鞋子高,里面仅够放下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连翻个身都难。
那是统一用粗糙的水泥砌成的,上面的沙石颗粒像是落了一层苍蝇。
墓前立着一座丑陋的水泥砌成的墓碑,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字迹和其他墓碑上的文字一模一样,这也是批量制作的。
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袖珍的坟墓了。
我们两个人站在墓前,连转个身子都不可能,事实上,我的另一只脚只能放在旁边的一个坟墓前。
老人低低地说:“父亲走得虽然安详,但时间太紧了,暂时只能这样了。
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他立一座大理石碑的。
我问过公墓管理处了,他们允许自己立一个墓碑,但也不能太大了。
可我能在墓碑上写什么呢?写民族抗战英雄?可谁承认?他就是一个农民啊。
他当过解放军和志愿军,写革命烈士,可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喃喃地说:“什么都不用写,就把国民革命军第七十四军的军歌写上就行了。
我相信老人一定会赞同的。”
我弯下腰来,跪在地上,伸出手抚摸着那块粗糙的墓碑上那个军人的名字,眼睛里泪花闪闪。
如果这个小说能够顺利出版,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里到这里烧掉一本,但愿你能在天堂读到……
曾小艳在哪里?
她仍然没有在那辆公交车上出现,还是那个脸上带着一种粗野、傲慢、冷漠的神情的中年妇女。
还是那辆破破烂烂的大巴,车内还是到处贴着南京城内一家男性医院的广告,“再还男人雄风”
之类的广告词和电线杆上江湖游医的专治牛皮癣广告一样生猛而夸张。
那个中年妇女脸上带着厌烦而冷漠的表情,显然她不喜欢这个工作但又没有更好的工作给她,这让她一直郁郁寡欢,脸上的表情比窗外的冬天更冷。
她走到我身边时,我把五元钱递到她手上,她把两枚硬币还没塞到我手里时就松开了,两枚硬币掉在车上。
我还没弯下腰,她踩着我的脚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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