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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早有两名火者抬了一座六折屏风上来,在太后面前约一丈远的地方支定。
屏风里放了一张木桌,一只凳儿。
张九郎被引领到凳儿上坐定,他解开青布包袱,从中拿出一方惊堂木,一把扇子。
隔着屏风,张九郎因见不着两位皇太后,也就不再惊慌失措了,他抹了抹额头上因紧张而冒出的冷汗,高声问道:
“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段子?”
屏风这边,李太后问:“你有哪些段子?”
张九郎便拿起那把扇子给了火者,火者转过屏风双手递给李太后。
李太后打开折扇,只见上头用楷书工工整整写了一二十个戏名,什么《百鸟投林》《雨打芭蕉》《县令升堂》《深山古寺》等等,不一而举。
摆在头一名的,叫《虎啸丛林》,李太后生肖属虎,便想点这一折,但又想听听《县令升堂》是啥故事,便对火者说道:
“你去告诉他,先演《县令升堂》,接下来就演那个《虎啸丛林》。”
不用火者告诉,张九郎隔着屏风已听得真切。
他喝了一口小火者端上的热茶,闭上眼睛在那里酝酿情绪。
养德斋里这时已是鸦雀无声静得出奇,两位皇太后盯着屏风出神,摆在面前的茶水糕点动也不动。
一应随侍包括冯保容儿也都觅凳儿坐下,眼巴巴等着“好戏”
开场。
忽然,一声惊堂木响,接着听得两扇厚重的大门被人吱呀地推开。
众人一齐朝门口看去,这养德斋的大门却是关得严丝合缝,大家伙儿这才明白,是张九郎的口戏开场了。
接下来,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走到大门口忽听得一声脆响,分明是掌了铜垫的皂靴磕在石门槛上。
一个趔趄——皂靴碰地的声音十分清晰。
这中间有瞬间的空白,想是那差点摔跟头的堂役站定了,不知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接着便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声唱喏:“升——堂——”
余音袅袅传得极远,其间夹杂了断断续续的马蹄声,鸟雀从枝头惊起的扑棱棱的鼓翼声。
一大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只小碗被踩碎的声音,一只公鸡撒翅儿逃窜时咯咯咯的叫唤声。
这当儿,又听得“咚、咚、咚”
三声炮响,声音激越、厚重——在这神圣的炮声中,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乌有……顷刻,又听得一道小门吱吜儿一声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皮靴踩在砖地上,发出了“橐、橐、橐”
的声音。
这脚步慢慢挪了过来,愈来愈响。
又听得椅子搬动声、轻微的咳嗽声、屁股落座声、茶杯搁桌声,纸在翻动的声音——想必是县太爷已安坐高堂,正在煞有其事地翻阅卷宗文牍。
大堂里静得出奇,突然,只听得“咕——”
的一声,下边厢不知谁打了一个响屁。
翻纸的声音停止了,一个略带痰响的沙喉咙问道:“什么响,给本官拿来!”
另一个声音却是个齆鼻子,回道:“启禀县太爷,拿不着。”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县太爷恼了,喝问:“尔等皂役,如何作弊蒙混本官,定要给我拿来!”
一阵唧唧喳喳交头接耳声,其中有脚步声飞跑而去又飞跑而回,一片喘息声中,只听得那齆鼻子说:“启禀老爷,刚才弄那响声的正犯已逃走,现只拿得家属在此。”
县太爷咳出一口痰,说道:“把家属拿来,让本官一看。”
齆鼻子答:“恐污了大人的手。”
县太爷问:“是什么?”
齆鼻子答:“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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