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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那天嵇汀也来送行,她在自己哥哥身后,像他们初遇时的那样,带着些疏离的看向自她遇险回来后就开始变得沉默的青年。
离开剑蓟时的阿尔斯楞已变得沉稳不少,还在营中的日子里,他刻意的避开了与嵇汀的相遇,也并未再对稽淮提过联姻一事,相思情长仿佛真的被他用那柄短剑钻心剜骨的从心脏中完全剔除,只剩下离别时在送别人群中看到嵇汀的那一瞬间涌出的些许悸动。
嵇汀不知阿尔斯楞克制的缘由,也不知现在骑在马上阿尔斯楞内心涌动的悸动,简单的道别后她便垂下眼睛站在哥哥身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阿尔斯楞在人群中看到了嵇汀,胸口一下涌上了这些日子一直被自己克制的苦涩,他明白以他们彼此身份,且不说嵇汀对他有意无意,就算真的有意,也断无什么继续下去的可能。
阿尔斯楞看着垂着头的嵇汀有些恍惚,只觉得那日月夜偶遇的彼此调了个个儿——他在马上,他心仪的姑娘站在马下——他忽的想去喊嵇汀的名字,可想起月夜自己未得名字主人回应的呼唤,音到嘴边停了下来。
阿尔斯楞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紧缰绳转身离去了,他没看到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嵇汀抬头看向他。
稽淮在剑蓟多留本来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在阿尔斯楞离开后的第十天,得到了对方已经顺利上山的消息后就要带妹妹也离开剑蓟。
离别前夜稽淮去了季洺秋帐里,他有事要问他,祖重南已跟副将吴凛一同先回了苍州,没有师父,能问的自然只有季洺秋这个被祖重南养大的徒弟。
“赤阳先生可曾对你提过玥虏的一位僚臣?”
稽淮要问的是阿尔斯楞那位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老师,他将嵇汀告诉他的全告诉了季洺秋,接着说道,“那人长的不似番人,眉眼肖像中原人,起码走在芍阳的闹市里,没有人会认出他是番人。”
季洺秋自幼便拜祖重南为师,祖重南对他并不避讳,事无巨细的将自己还在朝中为武将时经历过的事全告诉了他,此时季洺秋顷刻便想了起来:“有一位叫哈斯乌拉的文臣,在苏赫巴鲁还未统一玥虏前就跟在他身边,是他的军师,待苏赫巴鲁完成一统大业后,兔死走狗烹,他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逐出玥虏,之后如何,师父没说,我就不知道了。”
“哈斯乌拉,格根哈斯……两个名字中都有‘哈斯’一字。”
哈斯是玥掳文中的“玉”
字,稽淮听到这儿已经将这两人默认为同一人。
季洺秋这时又想起来些什么,继续说:“据说哈斯乌拉长得像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一位汉女,出身陇西。”
稽淮心头一跳:“陇西?陇西与中原芍阳相距甚远,既然出身陇西,又怎么会怀念芍阳的芍花?”
季洺秋稍作思索,说出了这位曾经的玥虏军师前往芍阳的最大的可能:“他的目的并非是芍阳城中的芍花,而是芍阳城中的什么人吧?芍阳城中可有哪位文臣或武将出身陇西?”
“芍药守城军镇杌营的统领郑沼,出身陇西郑家,还有一位……”
稽淮停了下来,季洺秋看着他,两人一同沉默了,即使稽淮没有说出口,季洺秋也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剩下那位是谁:左相钱不夷。
绸琼明月郡。
牧青远一路快马加鞭,匆匆去景州上了任,还未来得及烧他的新官三把火就因惦念季洺秋提过绸琼银曹中可能隐着给朱虬交递的官银铸板的暗贼转而去了绸琼,如今的绸琼县官是位举人,他的年纪比牧青远大上足足二十岁,下巴上挂着的山羊胡已染了星点斑白,是京中有人推举才坐上了县官的位置,因县官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兢兢业业,绸琼在他的治理下还算不错。
牧青远原本就是为了查案而来,简单的含蓄后没有多留,带着从季洺秋那要来的人马直奔银曹去了,负责铸银的一共只有五人,牧青远只用了半日,就查出了给朱虬偷出铸银板的人是谁。
那人名叫伍飞,原名汪绡,当山贼时年纪小,来绸琼时也不过十九岁,被绸琼县伍家人当义子收养,后来又分到了银曹铸银这个肥差,格外惜命,那日夜袭县衙他没去,后来查户籍因他名字挂在伍家人下也没查出,躲过一劫。
伍飞跪在牧青远面前,他一梗脖子,对他说:“牧大人,我有罪,我认罚,别为难我家人。”
他说的家人是伍家的那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两个儿子都离开绸琼谋生活,十年了,除了差人带回些财物和不识字的老夫妻都不懂的书信,再没回来过,也所以这对已经年迈的夫妻对能留在身边的伍飞格外疼爱。
伍飞是被人牙子卖到了明月郡,从买家手中逃脱后阴差阳错上山当了山贼,也算是个苦命人,牧青远忍不住有些怜悯,他叹了口气:“既然认罚,就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本官问你,朱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偷这铸银的模子?”
伍飞心里恨死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好处!
是朱虬找到了我,以爹娘的性命相胁迫我才不得已去偷银模!
他在那夜杀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又怎么可能留我一个?我知道他拿了银模要杀我,所以提前一天将银模放在了约好交接的地方的树下,用石块掩着就偷跑上山,在修葺山路的砖工里混了好些天,后来听到朱虬因勾结山贼被朝廷办了这才敢下山。”
由祖重南交予牧青远的那道密旨中让他查办的就是明月郡这些年户籍变迁,武屏山山贼借口劫城屠杀又全是查不出明月郡之前所居之地的家族,牧青远已经隐隐觉察出这两件事有所关联,眼前终于有一位活着的参与人,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身负的是什么罪,怎么判,如何罚,都要等朝廷发落下来才可知晓,在此之前,你随我去景州,在景州我的府衙内,没人敢在打你性命的主意。”
在牧青远没来明月郡前此郡治所景州的知府朱虬就不干净,更别提绸琼县又是贼窝,一朝被蛇咬,牧青远始终对明月郡的官差都放不下心来,这也是他向季洺秋要兵随行的缘由,他信不过任地的衙役,信得过的是与这里并无关联的踞虎军的兵。
牧青远将伍飞带回景州后没有将他关进景州府衙的大牢,而是将他关进了景州府衙后院供给知府居住的住所的一处原本是给下人住宿的小厢房内,外面始终有自己带来的士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牧青远来景州后上任没几日,景州的衙役们间就流传出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有些古怪的传言——这位知府无妻却有一子,上任后的第二日就去了自己原本的任地绸琼,带回了一位不知是谁的青年关进了厢房,再后来他索性连景州府衙也少去,除了非要他出面的要事外,将所有需解决的琐事都交给了景州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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