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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援军果然迟迟不至,而取得大捷的楚昭也并没有回援,只怕也遇到了麻烦。
大宁府仿佛在大海中被海鲨围攻的孤船,茫然地抵抗着,等着不知在哪里的援军。
守城守到第三日上,城头的将士们都已出现了疲倦麻木的神色,漠然而机械地砍杀着,雷恺满脸霜色,站在城头上嘶哑着喉咙道:“他们下边的人太杂,女真人瓦剌人心不齐,各自体恤自己兵力,不舍得牺牲太多在攻城上,只想着让别人先上,因此我们才有了可乘之机,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消耗我们,等到疲兵弹尽,才一气拿下。”
双林看着下头各自不同的旗帜,喃喃道:“他们又怎么知道大宁府不会有军队来援?”
可怕的猜测和不明朗的前景都浮现在雷恺和双林心头,却都没有挑明,雷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几日他只是偶尔在城头略略休憩,人已疲惫之极,却也有些担忧,他两个儿子雷缙、雷云都派了出去跟随楚昭出征,为着挣一份前程军功,如今肃王前途未卜,自己这边也危如悬卵,却也不得不尽力顶着。
风吹过来,雷恺满头蓬发乱动,这几日他竟是又多白了几分头发,他哑声问道:“粮草军需这边如何。”
双林道:“自今年年初草原上牛瘟开始,王爷就已命王府囤粮,如今又征收了城中粮食统一配发,粮草还算充沛,我猜这些狄戎不知我们的底里,若是看到过了今日依然还□□着,只怕他们反会猜疑起来,如将军所说他们人心不齐,虽然人数多,却未必顶用,我们只需要坚守便是了。”
其实粮也只能不算充沛,毕竟大宁府是大城,城中人口本就众多,虽然是以军粮优先,却也完全不能不顾百姓,更何况这城头还接连不断的有伤员下来,守城到最后,历史上甚至有以妇孺为食的惨烈境地,不过朝廷大军不可能永远在路上,他只能期待雷恺靠谱些,士气振奋些,将这城尽量久的守住,否则一旦城破,开平城屠城的惨烈前景在前,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面上丝毫不透,只是一派从容,清凌凌的一双眉眼,不见慌乱。
他这态度也给了雷恺一颗定心丸,要知道持久战最怕人心不稳,粮草不足,雷恺精神微微一振道:“只要还能撑住便好!
朝廷大军总不能一直在路上,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拖多久。”
双林道:“我前日已弄了飞鸽传书出去,命人传命给各地卫所,务必派出信使前往朝廷大军报信,大宁府被围,同时奏报朝廷,他们拖不了太久。”
雷恺微微喜道:“原来公公还有飞鸽传书的法子!
那就好!
陛下总不会坐视不理!”
双林苦笑了声:“下边带着海东青,鸽子飞出几乎全被射杀,也不知能跑出几只,鸽舍已全空了。”
雷恺道:“总是一点希望。”
说完又命传令官道:“出去传令全军上下,朝廷大军已在来援路途,我们军粮充足,孩儿们再多坚持坚持!
莫要兵败垂成,开平府屠城的先例在前,一旦城破,女真瓦剌人可不会放过这全城百姓!
大家无论如何也要顶过去!”
传令出去,果然上下又定了一些心,士气振奋了许多,这时从城下忽然绑了三个少年上来,最大的约有十六七岁,最小的看上去大概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三人都穿着草原上的衣饰,狼狈不堪,脸上有着泪痕和青紫伤痕,显然被殴打过,嘴里也都堵着破布,双林问道:“这是什么人?”
雷恺道:“昨日前日活捉的敌人俘虏里头审问,朵颜三卫已是反了的,我们殿下那边如今也不知如何,这三人正是当初三卫头目送过来在大宁府念书的嫡幼子,如今正该活活扔到城墙下摔成肉饼,以振士气,好教他们得知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双林看那几个少年面目清秀,虽然勉强做出大义凛然状,却到底在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惧绝望的神色,想了想道:“三卫头目既然将他们送来为质,可见早对他们生死无所谓了,如今处死他们,除了让他们更仇恨我们之外,并无其他大用途。”
雷恺瞪大眼睛道:“难道还要白白养着他们浪费口粮不成。”
双林想了下,拉了雷恺道一旁低声道:“依我之见,倒不如将他们三人好好穿了衣服,放出城外,教他们劝降自己父亲,那边女真人和瓦剌人原本就心就不齐,看到此状,只怕反生嫌隙猜疑也未可知。”
雷恺想了想道:“公公说的也有道理,便依了公公所言。”
双林便过去和那三人道:“我们王爷一贯仁德宽厚,去岁你们族人牛马遭害,我们王爷主持募捐拍卖,弄了数万银子安抚你们受灾族人,如今你们恩将仇报,我们却也不和你们计较,如今你们父亲临阵反戈,反来围城,真正是忘恩负义之举,你们在我们汉人学堂学了这么久的书,我们王爷待你们如何你们也当知道的,这礼义廉耻,你们不讲,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合该回去和你们父亲说说道理,劝他们早日弃暗投明才好。”
说完看着那几个少年脸上都现了愧色,便命人解了他们的绳索,又命人道:“将他们的服侍从人一块都带来,一同开释出城!”
只看那最大的少年忽然躬身施了个礼道:“我们草原人,也不是那等知恩忘义的人!
今日若能生还,我拓达尽力而为,劝说父汗退兵,若是来日有机会,定报阁下救命之恩!”
说罢也不纠缠,在士兵押送下走下了城楼,很快他们的从人也都被押了来。
此时正好一轮强攻刚过没多久,双方都在抓紧时机小憩,这时城门忽然打开,这二十多人被放出城门,又立刻关上了城门。
敌军立刻举起弓箭严阵以待,只看到那些从人们举起双手,大喊着瓦剌语,然后应该是认出了自家旗帜,便往自家的队伍跑了过去,那边大概也认出了是自家的儿子,派出一个小队试探着前往接应,很快将那三人接回了队伍中。
雷恺在一旁看着,忽然感叹道:“公公善谋人心,果然高见,这几个人好生生的回去,不管他们劝不劝,女真人都必会猜忌,这猜疑的种子一种下,打仗的时候便不敢放全力了。”
双林道:“也不过是以小博大的小计谋罢了,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两军对垒,还是得靠将军运筹帷幄,坚守城池。”
两人相对苦笑,这些日子两人并肩作战,颇有了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古人言患难出情意,倒是有几分道理,若是平日,雷恺和他都不过是面上情假惺惺的虚以委蛇罢了。
这时有个士兵来飞报:“王府长史何宗瑜求见傅公公!”
双林一怔,和雷恺拱了拱手,匆匆下了城门楼去,果然看到何宗瑜在城墙下守着,看到他,脸上微微带了一丝喜色,压低声音道:“傅公公!
我夜观天象,今夜凌晨必定有大雾!”
双林先是被夜观天象给雷了一雷,之后却又今夜必定有大雾震得心头狂喜,拉住何宗瑜的手道:“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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