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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牛蒡子的手慢慢松开,几粒药材滚落在青石板缝里。
林砚之忽然觉得,这满院子的草木金石,原是比父亲案头的经史子集更鲜活的文字——它们用气味、形状、生长的时节书写着,等着懂它们的人来读。
当他转身走向前堂时,布鞋终于踩在了水洼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可他不在乎,心里正想着:下一回,要把陈伯画的那些小图案,都临到自己的《本草纲目》边上。
光绪七年的蝉鸣在青瓦上织成密网,林砚之趴在父亲的雕花书案边,用狼毫在毛边纸上临摹《论语》注疏。
墨锭在青瓷砚里磨出的细响中,忽听得后巷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哭叫:“张郎中!
我家虎娃烧得人事不省——”
父亲握笔的手顿了顿,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砚台上,发出清泠的响。
林砚之搁下羊毫,从雕花槅扇的镂空处望出去,见穿月白短打的郎中背着朱漆药箱,青布鞋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节奏。
药箱开合时,一股混着薄荷与石膏的清冽气息飘进书斋,勾得他想起去年在仁济堂见过的清热散——陈伯说那是用三伏天采的芦根,配着寒山的石膏粉熬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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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厢房的雕花木门“吱呀”
推开,郎中袖口的艾草香先涌了进来。
林砚之蹑手蹑脚蹭到廊下,隔着竹帘看见七岁的虎娃正烧得满面通红,小被褥被踢得凌乱。
郎中指尖搭在虎娃腕上,另一只手从药箱里取出个粗陶药罐,倒出浅绿的药汁:“石膏三钱,淡竹叶二钱,粳米一合,先煎去渣,温服半碗。”
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三道浅红的烫疤,像极了晒干的丹参切片。
药汁喂下半个时辰,虎娃的高热竟真的退了。
林砚之盯着郎中收拾药箱时露出的几味草药:带须的石膏块、蜷曲的淡竹叶、还有半片没磨完的羚羊角,忽然想起《本草纲目》里写“石膏辛甘大寒,能解肌清热”
。
原来那些躺在书页间的文字,真的能化作救命的良方。
“读书人的儿子,倒盯着药箱出神?”
郎中临走时瞥见竹帘后晃动的青衫角,笑着从药箱里摸出粒蜜渍的甘草,“小公子若喜欢,明日可来我医馆看诊,比跟着先生念‘学而不思则罔’有意思多喽。”
父亲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林砚之转身,见父亲倚在廊柱旁,月白夏布长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云纹,手中还攥着半卷未批完的《孟子》。
那双常年握笔的手,此刻正轻轻摩挲着他方才临摹的《论语》——纸上“医者仁心”
四个小字,不知何时被他偷偷写在“克己复礼”
的注脚旁。
三日后的酉时,父亲破例没让他温书,而是从樟木箱底取出套泛黄的《黄帝内经》,绢面上“林氏家藏”
的朱砂印还鲜妍如昨:“为父曾祖父原是太医院吏目,后来……”
父亲声音渐低,指腹划过书页间前人用蝇头小楷写的批注,“你既对草木金石上了心,便莫要学那半吊子郎中只知按方抓药。
这些医书你且读着,明日起,随为父去城南义庄看验方——”
窗外的蝉忽然叫得急了,树影间漏下的夕照,正照在父亲鬓角的白霜上。
林砚之这才想起,上个月父亲为寒门子弟开蒙,受了风寒咳了整宿,却坚持不用贵价的川贝,只让母亲煎了碗枇杷叶水。
原来书香门第的案头,除了经史子集,早就在角落为他留了半席药香。
他郑重地接过《黄帝内经》,指尖触到扉页上祖父的题字:“医道即人道”
。
墨色虽已淡得发灰,却比任何八股文章都更有分量。
当父亲转身继续批改课业时,他看见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透,旁边镇纸下压着张字条,是父亲新写的:“明日卯初,随张郎中进山采药”
——字迹工整如往常,却在“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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