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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潘楼还是热闹一如往常,但四周围的人看上去与一般客人不同,赫连颂自然认得他们,向楼上看了一眼,“官家在哪间酒阁子?”
押班没有细答,只道:“楼上已经包圆了,王爷还是屈尊在散座暂歇吧。”
官家的行事手段依然如此,做得彻底,不让你有插针的机会。
赫连颂倒也没有多言,转身叮嘱肃柔:“我就在楼下,有什么事,你大声唤我。”
肃柔应了,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方跟着押班拾阶而上。
待进了阁子,身后的直棂门虽拉上了,却见临河的支摘窗大开着。
潘楼的窗做得极大,几乎占据整面墙,因此河景与长至两层楼高的玉兰树尽收眼底。
官家就在窗前站着,穿一身天水碧的直裰,束发的玉带随风飘扬,单看背影,倒像个清朗的读书人。
她敛神向他纳了个福,“官家,妾来赴约了。”
他听了,淡淡哦了声,并没有转过身来。
有的话,不能面对面说,因为说不出口。
他茫然望着船来船往的汴河,好半晌才道:“我前几日的所作所为,应当让你愈发对我深恶痛绝了吧!”
说没有,未免太虚伪了,肃柔道:“官家必定有官家的考量,妾不敢妄议。”
他摇了摇头,“我确实私心作祟了,想分开你们,想把你留在上京,即便远远看着你,我心里也满足。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我的努力都是徒劳,我拆不开你们,赫连宁愿放弃爵位,也不愿意和你和离。
其实我不傻,我清楚他有恃无恐,因为陇右战局吃紧,知道我不可能拿他怎么样……我真的不能拿他怎么样,我不甘得很,恨自己无能,也恨他太猖狂,我甚至想过杀了他,可终究是……不能。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十几年的老友得罪了,喜欢的女人也憎恨我,我这孤家寡人,当得名副其实。
你大约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笃定说喜欢你,就是出于后悔,就是出于妒忌。
可那又怎么样,后悔嫉妒下产生的喜欢就不是喜欢吗?我倒觉得这样的感情,才更加刻肌刻骨。”
他说得很透彻,当羞于启齿的内心能够不加遮掩地坦露出来时,好像就没有那么猥琐不堪了。
肃柔从他的话里窥出了一点绝望,正因为这份绝望,让这场谈话变得诚恳了很多。
她心头平静下来,娓娓道:“官家大可不必如此,其实您可曾想过,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娶我的是介然,或许换了别人,官家就不会如此难以释怀了。”
好像也不无道理,好友之间多少会存着点较劲的心思,大抵还是各自身处的立场不同,年纪越大,友情就越不纯粹。
官家轻舒了口气,“昨日长公主受你所托进宫来,说了好大一套,我想了又想,是该有个了结了。”
他说着,转过身来,视线轻飘飘扫了扫直棂门,“他在楼下等着,还是长话短说,也免于误会。
我喜欢你,是真的,三五年间未必能忘得了你,所以你此去陇右,若是他对你不好,你想回头的时候,我就在上京等着你。”
肃柔点了点头,虽然心里知道,即便赫连颂负了她,她也不会再回上京,但还是要承官家的情,至少为她提供了一条退路。
那双眼睛又向她望来,从满含眷恋,慢慢变得冷若冰霜,“我原想让赫连带走那妾侍,利用母子之情,巩固陇右与上京的联系,但现在看来是徒劳了。
他想带你一起走,也罢,我让你们走,毕竟张家满门的性命,对你来说比那庶子重要得多。”
他说罢,无情地笑了笑,“既然不谈私欲,那咱们就谈一谈大局。
我只要你记住一条,陇右安,则张家安,若是陇右有任何异动,那么张家的处境就危险了。
你是张家至亲骨肉,一定会替我管束住将来的武康王,是吗,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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