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与耿进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坦陈道:“耿帅衷言,我亦自知。今日我是专为探望耿帅、嫂夫人、侄儿而来,提及于此,只是顺便,别无他意。正所谓圣心难测,万一皇上问起,耿帅心里也好有个底,如此而已。”
利益交换是高官重臣相交的基本原则,耿进自然不会因为杨致的几滴眼泪而轻易摒弃。半信半疑的道:“杨侯所言,果是当真?”
杨致正色道:“耿帅恕我直言,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也帮不上我什么。”
耿进叹道:“老夫是被吓怕了,杨侯勿怪。后生可畏,杨侯眼光识见,远胜老夫。你既是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若有所需,老夫必当尽力。”
随即踌躇道:“老夫有一事厚颜相求,恳请杨侯万勿嫌弃!”
杨致一口应承道:“但凡力所能及,理当责无旁贷。”
耿进郑重道:“孙儿宾果乃是我耿氏一门重振声威的希望,老夫想将他托与杨侯教导!”
“哦?”杨致皱眉道:“耿帅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耿帅是否想过,宾果是耿氏嫡出长孙,将来必定是要承袭爵位的?由耿帅亲自教导。岂不是更好?再说现下宾果年幼,来日方长,何必急于这一时?”
杨致虽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清楚:一是宾果的未来基本已可确定。将来很难有太大的自主选择余地。二是耿超新亡,尸骨未寒,其子就拜杨致为师或义父,显然太过扎眼,说是两家结盟亦不为过。虎死威风在。耿氏在军中的影响力加上杨致的声名势力,皇帝哪儿会安心?岂不是自寻烦恼,让大家都不自在么?
耿进失望的道:“倒是老夫思虑欠妥、过于冒昧了。杨侯如感为难,老夫绝不相强。”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个正统,子嗣传承尤其如此。耿超已然战死,耿进爱孙心切,脑子里一时难以转过弯来,委实正常。
杨致提醒道:“依我之见,开枝散叶才是振奋门庭之道。俗话说,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先帝赐封耿帅武英殿大学士之时。曾经明旨昭告天下,耿氏爵位世袭。若非事涉谋逆,终大夏一朝总不至于食言背信。宾果袭爵,已成定局。无须耿帅相托,我也必会关注提点。名分如何,并不重要。非我敷衍塞责,而是没有名分,比有师徒或父子名分反而要好!”
“再者,我建议耿帅于子侄孙辈之中,择其性情忠厚、才智平庸者。尽力设法谋个官禄前程,以保其安度一生。择其飞扬跳脱、资质上佳者,悉心教导多加磨砺,任其闯荡自谋出路。说白了就是没本事的让他安心。有本事的不必担心。耿帅只要尽心尽责、因材施教就好,须知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耿进细细品味,感慨的道:“老夫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杨侯此言大善!老夫受教了。”
杨致与耿超、李为有同生共死的故旧之情,杨家阖府上下皆知。家主心情不佳,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连老爷子都一反常态,不仅严禁赌博喧哗。而且拒见任何外客。
四月初三日,李为遗孀陈氏携其二子到京。皇帝诏令,恭送至礼部礼宾院暂住。
四月初五日,随州守将于化龙遣人护送杨耀灵柩到京。皇帝诏令宁王赵当陪同其眷属,将其灵柩送入忠烈祠安放。
四月初七日,讨虏大将军曾英明亲率部属班师回朝。皇帝诏令宁王赵当、康王赵敢陪同两家眷属,将二人灵柩送入忠烈祠安放。
四月初九日,于长安北门郊外三十里,举行朔方边军献俘仪式。皇帝亲率满朝文武百官出迎,杨致亦在其列。
四月初十日,宜祭祀、丧葬。皇帝诏令,于忠烈祠举行国葬,在京四品以上官吏不得缺席。
忠烈祠国葬之日,在皇帝刻意作秀、众臣完成任务式的繁琐冗长的仪式过后,杨致滞留未去。来到兵户两部联合设立的临时治丧公事房,脱下身上的吊丧常服,向值守官吏道:“劳烦予我一套重孝服色。”
杨致名声在外,无人不识。值守官吏小心的答道:“侯爷,您刚才不是有一身吗?满朝文武百官都是按制穿的吊丧常服,今日您是伴随圣驾而来,而重孝服色服色非至亲不可穿戴,您看是不是……?”
皇帝是皇帝,群臣是群臣,我是我。为免皇帝与群臣脸上难看,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杨致冷冷道:“除了公谊,还有私交。杨耀是我的长辈,耿超与李为是我的生死兄弟,何以不能穿戴重孝?你就说给不给吧!不给的话,忠烈祠外的摊店里有的是。”
值守官吏深受耿超、杨耀、李为的忠烈事迹干扰,顿感热血沸腾:“侯爷忠义,我等拜服!为什么不给?必须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