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枝

    山顶的风不如山脚下那么温柔，以至于还带着些寒意。

    两人寻了个避风处，施法幻化出一石桌。那人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坛子酒，流风回旋，在他手中固化成一只玲珑剔透的杯盏来。

    沝越神君也摆出茶具，是他在茶室里惯用的那一套。就着用桃花露新煮的茶水，取一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叶微微的苦涩在舌尖残留余味，回味后又有些淡淡的花香。

    两人相对端坐，一时无言。

    那人掀开封酒的红布，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山间，他倒取一盏，一饮而尽。忽的大笑出声，“这酒，还真不比寻常酒酿！”

    沝越神君没说话，酒的味道一直在鼻尖萦绕，一瞬间侵入喉间，嘴里那点苦涩和花香好像被那酒味淡化，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那种酒他闻闻都是会醉的。眼前有些迷胧，幸好还有留有一点清明，手下捏了一个法决，灵台才清明了些，怕被影响，索性施了隔绝术，把那扰人的酒味挡在外头。

    那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一心扑到酒坛子里，喝了一杯又一杯，与其说是喝酒，倒是更像是在给自己灌酒。

    一刻钟过去，谁都没说话，一个喝着酒，一个侍弄着面前的茶。静谧的氛围却是诡异的和谐。

    “你到底是在喝酒？还是在灌酒？玄霂（mu四声）。”沝越神君眉头皱的厉害，看着他发泄似的喝酒，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玄霂嗜酒，一杯酒能给他品出万般滋味来，他向来在意雅度，今天这幅样子着实蹊跷。

    玄霂手一顿，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随即搁下杯盏，单手支起下巴，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有些微微泛红，眼眶略有些湿意，他裂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杬（yuan二声）卿呐，你好像都没怎么喊我的名字……我现在觉得，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的挺好听的……那几个字不知怎的就湮没在唇齿间。

    沝越神君一愣，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端着茶盏的手不由捏紧了些，抬眼深深的看着面前醉态尽显的玄霂，杬卿是他的本名，姓氏百里，很少有人知道，不，几乎没人知道。玄霂又是从何知晓？沝越神君眸光晦涩，这样熟稔的语气，就感觉这两个字他说过千万遍，甚至让沝越神君都开始怀疑他们认识的时间是不是比他印象中的还要久远。

    “杬卿是谁？你莫不是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这酒当真是好，能叫你给灌醉了！”银色的眸子带有几分深意。

    玄霂半眯着眼睛，还在傻傻的笑着“跟我开什么玩笑呢！杬卿不就是你嘛……一般的酒当然喝不醉，这可是我特意找酒酿仙要的‘月梦’，喝了那么多，能不醉吗……”后半句竟然还带了点傲娇？果然是醉了。

    “哦？特意去要的？”沝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里带了些审视，他敢肯定，他在他化神前就认识自己，但是这怎么可能？他已经化神几千年了，玄霂不过化神几百年，照他如今固化的年龄，也不过人界刚及冠的少年郎！沝越神君一度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玄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袖滑落，露出一大截手臂，风一吹过，扬起紫色的衣袖，却似乎并没有吹散他半点醉意，他的脚步因着醉意都颇有些虚浮，他转过身背对着沝越神君，红扑扑的脸上掩去了笑，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杬卿，我今天来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的。”

    沝越神君没有注意到他语调轻微的变化，看着他纤长的背影，突然就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他说以后不会来了，原本他确实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依照玄霂平时那不着调的行事风范，他说的一句话，真真假假都完全可以扳成两句看，当时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确实是半当玩笑。

    玄霂出现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待在这个被他取名云氷的天海小渚，一晃就是四千年，化神之前的前尘往事早已淡化成模糊不堪的残影，隐约记得曾经似乎有过那么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但那样的尘往，放在现今怕是再也激不起他半点感怀，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再深刻的疼痛，也该随着伤疤退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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