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了第三天,七郎是说什么也得走了,揣够了干粮,问清楚了去蔚州的路,打马如飞就走了。一路无书,穿过了太行山就到了蔚州地界,远远就能瞧见蔚州城池。一看城头的旗号……嗯?奇怪了,怎么没有我爸的旗号?到了城楼下边一问,守将认得出是七爷,“七将军哪,您怎么到这儿来啦?可真是不巧,万岁和令公、几家儿少令公们今天一早刚走。”“嗯?我说,这不是说来蔚州纳降来了吗,怎么还走哇?到哪儿去了?”“嗨,您不知道哇,万岁来到蔚州城,四面八方的辽军将领就都来请降来了,根本就不费事儿。过了几天,万岁就瞧见蔚州城的老百姓天天乐呵呵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预备香烛、供品……万岁开始还以为是庆祝蔚州投归咱们大宋呢!”“嗯?还能不是吗?”“当然不是啦,蔚州的守将就告诉万岁爷了,这是六月六快要到了,五台山上要举行菩萨顶文殊大法会。万岁爷一听,直拍脑门儿,说想起来当初老主留下过话儿,说要替老主到五台山还愿。”“这哪是替老主还愿哪,这不是皇上自己想去五台山游玩吗?”“呵呵,我们也这么觉得,可是您父帅高兴,为什么呢?皇上要是移驾到了五台山,那不是咱们大宋的境内吗?虽说现在是得了蔚州府,可是这周边草场、牧野之中,时不时还是会有不少北国的游骑闯过,令公怹老人家能不担心吗?因此令公立马儿就答应了。这不,今日儿个早上就领着大军护着万岁朝南奔五台山去啦。您是想找令公吧?您就顺着这条大路一直奔南,过了灵丘,再往南就能找到进山的山口。”七郎谢过了这位军校,上马奔大路就去了。
书说简短,七郎一边走一边问道儿,绕过灵丘,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也没找到五台山。七郎这心里头着急哇,自己独闯幽州,遇见了这么多的事儿,多想赶紧跟父兄们说说。自己为了打仗的胜负杀死了磕头拜过的师父,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别看杨七郎素常为人果断勇敢,可是这几天老仙长的音容老在眼前晃悠,自己拿宝剑在老仙长脖颈上一拉的瞬间,说什么也忘不了,闹得这两天七郎一合眼眼前儿就是老道的模样,前两晚要不是天天高君保兄弟陪自己喝酒解闷儿,难得能睡上两天的好觉。这会儿真叫心急如焚哪,干脆也不找什么镇甸、村落了,沿着大道就登山,知道反正这五台山就在南边儿。七郎少年时曾经跟随祖父杨衮游走天下,特别是时常都会到五台山拜会旧友,虽然对上山的路并无记忆,可是眼看着前边儿山峦起伏,觉得那么的眼熟,就知道差不多了。可是五台山的地界可大啦,皇上这帮子人会是去哪儿呢?这还真不好说,走哪儿是哪儿吧,这么多人的一支军队进山,想要找到他们应当也不算难。七郎催马绕着盘山道儿上山,知道五台山是五座山峰,当间儿才是菩萨顶,估计皇上要降香得先去给文殊菩萨上香哇?可是七郎自己也不知道这菩萨顶在哪儿,影影绰绰有一点儿印象,信马由缰着溜达,一边走一边辨认路途。
就这样儿,走着走着,这天色可就全都黑下来了。可是呢,按说这会儿是六月初五,天上挂着的是细如蛾眉的上弦月,本应不够亮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因为这七郎此刻心急如焚,好些日子没见着父帅,好些日子没跟哥哥们一块儿说说笑笑了,心里知道这些人就在眼前儿,也许就在前边儿那座山峰的后边儿,没准儿前边儿拐过山环儿来就能听见六哥的笑声。您说,他能不心急吗?好嘛,这一连串的事儿也太多啦,七郎打心眼儿里按捺不住,就盼着能见到一位好好地说说。因此在他看来,就是一钩弦月在天上,可是还有满天的星斗,这山上的道路看着就跟白天是一样的!再者说,平常登五台山的香客也是太多了,把这山道也踩得够平的,人平常就走得多,所以这道路两旁的野草也就都踩没了。月光洒下来,并无大树和荒草的遮挡,七郎趁着月色上山,眼前儿的景色在他眼睛里就清晰得如同白昼。当然也还有一点七郎自己不知道,自从跟随杜老英雄练习看箭眼、避箭术,后来为了苦练枣核镖,日日吐纳练气,都练好了一双夜眼,所以今天走这条夜道还真是不费劲儿。
七郎看看自己走山路登山也无碍,急着要见到父兄,干脆我就接着往前摸着去找大队人马吧,这好几万人进山,驻扎的大营可够多大的,好找。哎,心里这么想着,就瞧见远处的山顶上有点点的火光闪动,搭眼这么一看,这人可不在少数,甭问了,这准是圣驾一行的行宫,只有皇上的行宫大晚上的才不能熄灯呢。赶紧!估计护驾的还得是我的哥哥们!七郎一想到这一节,又紧着催马朝山上走。可是黑天走夜路登山大家伙儿都知道,眼看着亮光就在前边儿不远似的,可是顺着山路走着走着,就绕了半圈了,你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对的。走着走着,哎,又瞧见了。可是再走一会儿,又看不见了,仿佛整座山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嗨!七郎这叫着急哇!
这样儿又走了有半个时辰,夜色已深,不知道自己现在离方才望见的火光到底有多远。可是眼前眼看着道路变窄,越来越往上坡,两边密密麻麻的满是古松密林。再往上走,七郎就不能再骑着马了,再在马上坐着,就可能被道路两旁的树杈把自己拨拉下来。七郎也有些心疼黑毛虎,干脆跳下马来,拉着马上山。再往上走,简直就跟没道儿一样,脚底下的野草是越来越高,石头也越来越多,到底这庙宇在哪儿呢?七郎也没主意了。这山风越来越大,一阵一阵这风透过松林,松针舞动不停,簌簌作响,就跟千军万马在沙场拼杀一般。嗯?七郎隐隐约约就觉得自己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阵的腥臊之气,哎,不对呀,我耳音听差了,听这松涛之声仿佛是厮杀的战场,这是我听着听着产生的幻觉,总不能我这鼻子也一块儿闻出幻觉啦?不对!想到这儿七郎也觉得自己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流开了,扭身要回头往山下走。好么,刚一回头,一支松树枝正好扫过来,唰,在眼睛上一甩,哟,七郎就好像瞧见麻衣大仙一般,就瞅见老仙长拿自己的拂尘来抽自己……可不敢回头了,赶紧再反身儿往坡儿上走。可是走了没几步,七郎心里又二乎了,想反身再看看还能不能下山找大道儿了,刚一转身儿,猛然间又有一只蝙蝠拂面而过,七郎一愣,就看见麻衣大仙浑身是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啦!吓得七郎赶紧转身儿,知道自己是别想再下山啦,这老道是阴魂不散地老跟着我啊!
正在这儿瞎琢磨呢,耳朵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的水流之声。哟,这是山泉哪,七郎有经验,打小儿就听爷爷说,山里但凡是有水源了,人家儿可就不会远了。这是在五台山的山顶上,假如说是有泉水深潭在这儿,菩萨顶的寺院就不会太远了。再者说,今天的天儿也实在是太热了,我这浑身上下汗水都湿透好几番了,这儿有泉水,正好我凉快凉快。嘿,七郎干脆就在道边儿上将黑毛虎拴在树上,自己的枪都挂好喽,顺着水声儿摸过去了。越往里走,耳边的水声越大,一阵阵的湿气扑面而来,鼻子里闻到的腥臊之气也是越重,七郎心里头纳闷儿,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偏偏就是水声传来的方向,有隐隐的火光晃动,越往里走,还越能听见似是而非的有人说话的声音。
七郎走了一天的路,本来是疲惫至极,神思恍惚。可是一听见有人说话、聊天的声音,一下儿就精神起来了,心说这一准儿是护驾的军兵哇,没准儿我爸就跟这些人里头呢。再往前紧走几步,哟,忽然之间就走到松林的尽头了,七郎踏出树林,这一脚差点儿就踩到水潭之中。七郎吓一跳,借着月光一看,这儿是深山山坳里的一处深潭,往里头源头之处水声震耳,估摸着还有叠水、瀑布,可是正好从自己脚下的这个地方儿开始,水潭慢慢地收口儿了,逐渐转为小溪流,屈曲回环,哗啦哗啦地朝山下流走,分为三路。七郎刚一踏步出了松树林,就瞧见山下小路慢慢地走上来三个人,为首之人手里擎着灯笼,给自己身后的两个人照着道路。七郎心里话这要是大黑天猛然在山里撞着我这么一位,还不得把这几位吓着?我呀,我先躲起来看看再说啵。
身后的密松林里边儿倒好藏身,七郎转身就回去了,隐身在一株千年古松的树干后边儿,竖着耳朵偷听这几个人说话。就听为首打灯笼的那位可说话了,“万岁爷,您可得瞧好了,这儿可是有点儿滑,您看见没有,泛着光儿哪。”“哈哈,放心吧,朕我也是马上皇帝,当年也见过不少的阵仗,这点小山道儿算什么?你头前儿走着。我看这是要到老方丈说的碧波潭了吧?”七郎一听到这个人说话就忍不住乐了,这是二帝皇爷呀,他在这儿呢,我爸可就不远啦!又听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叔皇,按这周边的景色说,此处就是碧波潭。您上去瞧一眼,也就算是了了您的心愿啦,看会儿咱就回去吧,咱们出来,护驾的将领们可都不知道。”“嗨,皇侄啊,这叔叔我知道。你看看,自从十年前叔叔我登基坐殿,到如今何尝有一日似此刻的逍遥自在哇?可不能够叫他们知道喽!这要是一大帮子人跟着来,咱们叔侄俩还有这清闲得享吗?再者说,今儿晚上这天儿也真是热得叫人心烦哪,哈哈,上去好好赏赏这清凉世界的美景!”好么,再一听后边跟着这位,敢情正是八王千岁陪着二帝出游。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再没人跟着了,叔侄俩是偷偷儿地出来散心游玩欣赏夜色的。要这么一说,他们身后可就没人再跟上了,嗯,看起来我的哥哥们和我爸爸也都不在。
想到这儿七郎探出头来,借着月光观瞧,就见这三人拾级而上,已然站在碧波潭水的边儿上了。头里打着灯笼的乃是贴身的老太监,扶着二帝雍熙天子不叫靠得太近,八王呢,也自己上前一步,挡住叔皇,这样好确保圣驾安好。二帝拿手一扒拉,“嗨,你们这都叫多余!这么宽的道儿我还能失足掉下去吗?你们闪开叫我好好看看!”三个人这么一挣巴,坏了,忽然之间七郎在这么远的松林里都闻见了,一大股子腥臊恶臭猛然间就刮过来了!碧波潭里的水波荡起来,水花四溅。眼瞅着一个大怪物就从水底探出脑袋来,张着血盆大口是直扑二帝雍天子!老太监吓得撒手一扔灯笼,磨头就跑,口中高喊:“何人速来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