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梁上君子也知道史家落难,指不定藏了多少财宝,常趁暮夜之时翻过院墙,却发现家无余财,还引的病已的爱犬狂吠,因此难免失望,只能拿着不值钱的东西。史高报了官,县令只说追查拿人,却不见有任何人被拿。史高又是个硬性子,不肯俯身县令,哪能办成事?史高也不在意,心想这辈子不如就好好耕种、买卖,积累钱财当个土财主,有吃有喝,把几个弟弟带大,不低头不求人也挺不错。
这日农闲,史家大门敞开,史家三兄弟和病已正在院儿中一起练拳脚。四个挺拔的少年身手敏捷、左突右冲,有的勾拳,有的劈掌,有的扫腿,恰似群虎出山,史真君眯眼看着,打心眼儿里爱。其实,这正是史真君排的一出好戏,好让那些蟊贼见识见识她史家的厉害,也让那些乡里看看史家公子的风采。恰在兴头上,突然外面人喊马嘶,竟是朝着自家门口而来。史真君和几个子弟不知是何缘故,都唬的不轻,忙跑过去关门,门还没关好,就有一个官家骑着高头大马奔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一批人,史高认得,那为首的正是杜县县令,许久之前还来过家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县令跳下马来道:“宫中李公公来传旨,速速接旨!”
史真君并几个子弟忙出门跪在门口,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公不急不缓的下了马车,从袖中拿出一道黄绢,恭敬的展开念道:“召曰:先皇曾孙病已,因事株连,流落民间,脱离籍属,命途颠沛。今已查明,巫蛊兴时,其年岁甚小,实无谋反之能。朕闻得其事,亦为其悲泣,今念其孤苦无依,特令宗正府恢复其属籍,按律由掖庭抚养至成人,望勤学精进,亲亲我族,以报苍天好生之德。钦此。”
读完,看着伏在地上的众人道:“哪个是病已,接旨吧!如今你可是皇家子弟了,可喜可贺咋!”
病已抬头看了看外曾祖母,史真君道:“速速接旨,别让公公等着。”病已这才接旨谢恩。那公公仔细打量了下病已,微笑道:“这堂堂仪表,放在长安城不知得惹出多少风流韵事来。”
众人都起了身,公公又交代了十日之内到掖庭令那里报到。史真君本想留公公饮酒,无奈县令早已安排下,只得作罢。史高又拿出几串钱,偷偷塞到马车上。
县令陪公公走后,史真君对史高道:“高儿,今天弄些酒菜,入夜时分摆下祭坛,带着病已,给他可怜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好好磕几个头。”说罢,老泪纵横,子弟们都来安慰。
病已趴在史真君怀中伤心道:“曾外祖母,我真的要去京城吗?我不要离开您,不要离开舅舅们。”
史真君摩挲着病已的头道:“我的孩儿,你命苦,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又要去那是非之地,但是,你必须去!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不是外曾祖母狠心狠心,是天命该如此。我本来以为你这辈子就只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小老百姓了,可是,想到你的出身,我就觉得不可以这样,你是有使命的,就是要洗清太子家的耻辱!可是在这世上,什么都要论门第,你不入籍,就什么都做不成,也不会有人来举荐你,你就埋没在这市井之中。曾外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你舍不得我,我更舍不得我的小病已,巴不得你天天在我眼前。但是,你那可怜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是鹰就该飞于山巅,是虎就该行走山林,我的孩儿,放心的去吧,这里永远是你家!累了就回来,吃饱了再去飞!”
是夜恰逢三五,月如银盘,圆满无缺,寒星疏朗,乌鹊阵阵,越发显得清冷。史家大门紧闭,只在后院之中设一高一低两个几案,高案上置酒菜,四角各一个铜烛台,正中一个香炉鼎,鼎中整整齐齐插了一把线香。低案上一排木排位,排位上并没有一个字。
“病已,这是你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他们现在还见不得光。但你得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你祖父祖母都很善良,宽厚仁爱,没有不称颂的,你父亲母亲也是,他们都对你无比疼爱。你到了长安,以后要是能出头,就把他们的名字补上,光明正大的给他们磕头!”史真君道。摇曳的烛光中,病已看到外曾祖母脸上又有了泪光。
病已青丝垂地,边拜边思量,这一天什么时候能来呢?我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去拜拜那可怜的父母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