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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刀客似是早已料到这一出,一探手将其扶起,温和道:“怎地说无以回报?师兄今日便有有一事相求,不知师弟可愿答应?”
“师兄请讲。”玉甲辰赶紧以袍袖抹面,整了整衣衫后才恭敬道。
玉求瑕站起身,缓缓踱步至门边。门外篝灯暖黄的光洒在一袭素白衣裳边上,将人影衬得愈发柔和,甚而有些虚渺。此时他的手轻缓地搭上了刀柄,手指一根根拢起,待将刀柄握紧了,才在纱笠后放声笑道:“求你——”
说着迟那时快,玉甲辰忽觉脸上湿凉,惊骇间他自眼缝里瞥见他师兄伸手拈着个瓷杯,这才明白自己似是被扑头盖脸地淋了酒液。乘他恍神间隙,玉求瑕已如脱兔般蹿出酒肆,笑嘻嘻道:
“…莫让在下回天山门。”
天山门门规不得沾酒,因而玉甲辰遭这一出瞬时慌了神。他伸手一抹,液珠先已顺着嘴角滑入口中,是无味的,于是他方才明白自己被师兄耍了。
玉甲辰总算想起自己到丰元是来找人的,喝道:“师兄,鄙人奉四方长老之令要带、带你回去…!”
玉求瑕已经溜开几步,温和笑道:“要逮到在下,可并非件易事。”
刹那间,他拔刀出鞘!
似有风掠惊堂,耳边猝然传来木折石崩之声。玉甲辰在那瞬间见到了一道刀光。如月般皎白,宛若雪河般潺潺淌入悬灯澄黄的暖光里。笠沿纱条翻飞间他瞥见一对墨玉般的眼,虽温润柔和,却透着霜雪般的寒凉。
不过一刀,就将四周廊房里悬着的纸灯笼斩尽,细篾崩断,烛蜡纷纷短了半截,酒肆里霎时一片昏黯。众人在黑暗里喧杂一片,耳边尽是椅凳翻倒声、碗筷跌落声、叫骂声,一时辨不清方才那白衣人究竟在何处。
玉甲辰暗道不好,自家这师兄频频罔顾门规,最爱往山门外跑,早已惹得长老们勃然大怒,非要捉他回天山门去受饱笞刑。自己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将此人带回,不想这人心思诡怪得很,变着法子捉弄自己,不让自己得行长老之令。
小道士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酒肆门,抽了剑握在手里,大声道:“莫要躲藏了,师兄,随鄙人一齐回去罢!”
眼前人头攒动,却已不见了白衣刀客的踪影。
此时方过三月二十五,过几日便是东岳圣帝生辰,街里皆是置办礼品之人,熙来攘往,缕缕行行。
玉求瑕拨开人群,挤到个推车的贩子前。
那车上摆着各色各式的玲珑物件,皆是些假玉扳指、铜簪、脂粉盒一类的小玩意儿。
他往身后一瞧,玉甲辰还未追上来,于是便放心地问贩子。“有玉饰卖么?”
走贩答:“有自是有的,不知您要甚么样的?”
玉求瑕道:“最好是玉兔模样的,月牙也行,能挂刀缰边就成。”
“小的这儿只有璜玉半只,您看要不?”
走贩翻出枚月牙样的饰物给他看,透亮青莹,一看便是假货,不过玉求瑕不在乎,他只在乎刀上有没有玉饰。
他在外转悠了两年有余,玉白刀上的玉饰也丢了两年。两年前他听说候天楼刺客在海津出没,于是在北边走了一遭,却连那人的影子都未寻着。心烦意乱之下他随手将玉佩送了人,心想再也不回天山门。
可要回天山门的日子毕竟是到了。他到了丰元,借师弟的名头四处赊账,于是玉甲辰果然找上门来。四年挂念,两年奔波,千百个日夜,他终究还是不知心里惦念的那人的下落。
玉求瑕呆呆地点头,“就要这个。”
他盯着那枚玉佩半晌,月牙弯弯,桂枝错落,中间凹下只玉兔的影子。虽与原来那玉佩大不相同,却也能混过守门耳目。
他往刀缰里一系,忽而问道:“你说这是半只?”
走贩讪笑:“咱这些物件是收来的,到小的手上时已不成双对,不过小的想,这说不准是日月同辉的对儿,这边是玉兔广寒,另一边是金乌朱明。”
玉求瑕闻言一颤。
他叹了口气,往旁囊里一探,忽惊道:“糟了师傅,在下出来得急,忘带银钱啦。这账先记在您那儿,改日在下定来还上。”
未等那走贩反应过来,他已摆手挥别,蹿进人群里不见。
走贩愣了半晌,回想起此人白衣斗笠的打扮,方才发觉自己摊上了个失约老手,气得涨红了脸,他费劲儿地推车走了几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大喊道:“老赖!纳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