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尾与她对视。
她不可避免地紧张,但更多的是——犹豫。
她二十岁。即便不能确定是否还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仍然有漫长的岁月需要度过。而眼前这个人,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生命将会止于明天。
她不是为了感情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她细细地看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既然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看他个够。
他是她在这里最重要的人,是她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人,唯一的那个人。
她下定决心似的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逼近,发梢在她脸上划过,有丝丝痒意。她心中紧张,不由自主地连呼吸放轻了。
然而,最终,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晚安。”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站在床头,面色温柔。
他对她微微一笑,再次重复:“晚安。”帮她关掉了床头灯。
她太过理智,凡事总会掂量利弊各方,因而不免显得自私。
而他太过聪明,即便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他即刻就能了然于心。
“鼬。”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转过身来。
她单只手臂支起上身,扭头看着他,“明天早上,要叫醒我。”让我们好好说声再见。
她侧着身子,睡衣衣领滑向一边,他再次看到了她内衣的白色影子。忽然就想到了“美好”这两个字。
一瞬间,他庆幸自己这么做,并对此的正确性坚信不疑。
“好。”他再次对她微笑,关上了门。
三月十四日的早上,鼬没有叫醒陶夭。
她自己醒过来了。
鼬刚好买回早餐:“醒了?”
“嗯。”
于是洗漱,坐下面对面吃早点。就像以前在“晓”时一样。
她知道他一直看着她,即便是低头喝粥,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温不火,坦然温柔。
她淡淡扫他一眼,揶揄道:“我好看么?”
“嗯,”他貌似认真地考虑一下,“应该不会拉平均数的后腿。”
眼中笑意满满。
“你说,”她咬口红豆酥,慢悠悠地问,“咱俩之间的胜负如何?”
当然不是指忍术上的。
“我胜少负多。”这下倒是没有犹豫。
“哦?”她一笑,做出委屈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是我受欺负比较多?”
不可能。鼬心里这样想,但一张嘴,却是:“那你想怎么办?”眼神也包容到极致。
“下个轮回再接再厉,分出胜负。”她抽出纸巾擦嘴,就像是在说“明天早上谁先起床谁去买早餐”一样。
他看着她,缓缓勾起嘴角:“好。”
这,算不算是约定?
临别前,他与她拥抱。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相拥。
然后,他说:“我走了。”
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没有用忍术就地消失,但是,也没有回头。
东边,朝阳穿过薄雾洒下万缕晨光。
陶夭突然想起故人形容别离的诗词:望尽斜阳。可谁曾想到,朝阳里的分别,却也是这样让人心痛到窒息。
晨光里,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眼中看见的,都是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