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萤族

  即便闭上眼，依然可以看到它们在脚下闪着光。拱门亦在前方，引着他前进。

    “当你走入那门，记得，忆起心之所向，念定，遂达。”流浪汉想起曾经有个人，这样教过自己。

    门，越来越近了。

    张道士已走了进去——流浪汉感觉到，而后自己也踏入了一只脚。

    “大事不妙。”张道士边退边喊：“快出去！”

    “怎么了？”流浪汉一头雾水。

    而后他被张道士一把推出了门，往下跌落，也随之睁开了眼。

    只见张道士面如土色，正从快要塌陷的拱门里努力跳出来，眼睛则死死地盯着下方......

    说到这里，流先生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他眉头紧锁，定定地凝视着天空中的某处，不再往下说了。

    “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我忍不住追问，却同时也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很快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流先生摇了摇头，淡淡道：“掉下去的时候，那流浪汉几乎没了意识，只看见一道紫红色的光从地底窜出。”

    透过流先生的瞳孔，我仿佛也看到了。

    那光从裂缝中窜天而出，直升入空，而后如流霞一般，消逝在云层中。

    美，但绝望。

    “等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见了。”

    “张道士呢？”我问。

    “不知道。”流先生低下头，手指杵在下巴上，思索着什么。

    我不再追问，只是尴尬地坐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却满脸笑容地抬起头来，对我说：“也许回家了吧。”

    “那......”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

    我点了点头。

    流先生颇有意味地朝我笑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我当然记得，那也是我愿意来这个陌生地方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具有心灵感应的人，这些年我也遇过不少，他们各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能力，也都不被世人所接纳。这些，无须我多说，你应该都懂。但当我问他们，讨厌人类么？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一样的。”

    流先生起身，走到天井正下方，一边继续说：“被伤害、被排斥、被异化，怎么能不讨厌呢？他们不用自己的能力去玩弄人心、报复别人，已经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仁慈了。”

    “可是你，却不一样。”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柔和的光：“你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故意再次问我。

    “我不知道。”没来由的，我的视线已有些模糊。

    “就像现在，你嘴上说着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脑子里播放着令你痛苦的记忆，但你的心，却仍然爱着人类，爱着这个世界，即使你不愿意承认。”

    “我没有，不可能！你不要胡乱揣测我，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不由自主把手中的杯子捏得紧紧的。

    “你说的对，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同样的，你对自己也并不了解。也一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特的能力，又是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对么？”不知何时流先生已走回我面前，捏起茶壶柄，慢条斯理地将我手里的杯子斟满：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萤族人么？”

    “我......”无可隐瞒的，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仿佛在呐喊：我想知道，我超想知道的！

    “我多么希望你是。但......”流先生更加认真地看着我：“现在的你，什么都忘了，像初生婴儿一样，还需要学习和修行。不着急，咱们一步一步来。往后，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们，甚至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帮你。因为我们......”他顿了顿，弯下腰，凑近我：“是同类。”

    “可......我应该不是萤族人。”说话时已感觉耳朵又麻又热，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流先生表情一丝也没变。

    “有一点bug就是，我父母家人都是普通人，不会心灵感应，所以......我应该只是个变异的吧？”我认真地回视他。

    流先生笑着摇摇食指：“萤族人传承的是灵魂，而不是血缘。这个，以后再慢慢跟你详说，今天你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容易消化不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睡一觉吧！”

    灵魂？

    我正思索着他的话，却又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还有，这个客栈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探索，除了楼上那个房间......”他指了指我身后，位于二楼的某处：“那个蓝色房间是禁止进入的，否则后果自负喔。”

    我转头抬起视线看了看，由于我是在一个露天大厅，所以那个二楼房间的门是面对我们这边的，一张深蓝色的门，造型非常古旧。

    等等，我的眼角下方，突然瞟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内厅阴暗的角落里，居然有一把巨大的椅子，背对着我们，夹在两排书架之间。而那椅子上，分明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

    那人好像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存在一般，从我进房间这么久，却感受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太诡异了，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谁？”我小声问。

    “噢，你居然看到他了。”流先生回答，转而大声朝那人喊道：“喂，偷听够了吧，过来跟新伙伴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