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你坐。”年过五十的男人说,“老格桑给你再煮点奶茶去。”
他的手在围裙上搓着,一双眼睛又下意识地瞄过来,然后在瞧着多西珲隆起的腰腹时再一次笑了起来,那张被草原的风摧残了几十年的老脸舒展开来,一时间仿佛连皱纹都浅了点。
“现在哪还用得着您动手。”多西珲瞧着格桑有点无奈,“吩咐一声就是了。”
多西珲只目光略抬,立时就有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侍凑近过来等候吩咐。
老男人朝那几个明显不是草原人长相的清秀宫侍瞪了眼,抱紧了怀里的大铁壶,仿佛什么宝贝一样,“我还没到干不动活的时候。”
没到干不动活的时候。
多西珲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轻轻地抚摸着。
草原上不论男人女人,不论身份高低年纪老幼都是要干活的。就像他的母汗那样,一旦骑不了马,就算她身体还算康健,她的女儿也会送她去死。
但是,现在的他……
他抬起眼朝窗外看去。
外头虽然为着要仿草原的样子而把树木都拔了,放眼望去也的确是郁郁葱葱一片,可到底也只能骗一骗眼睛。只是如今这暮春初夏的,空气里那股子湿润的甜香愈发明显了。
这是一种,与草原上被太阳烘烤过的草香截然不同的味道。
“王子嫌闷的话,奴念段书给您听?”
多西珲懒得应声。
“外头有人进了玉桃上来,陛下说先紧着您挑的。”另外有人说,“您想怎么用?剥了尝两口,还是煮成桃露?”
更加无趣了。
“四殿下一直说想阿吉,这会陛下终于回来,可算是……”
多西珲眉头一皱,周围霎时就安静下来。
他略略睁开眼,发现四下里一圈的屏息敛气,乖顺到十分的样子。
他下意识又开始轻抚着肚子。
说起来,他现下的处境如果仍然觉得不足……
是会被雷劈的吧?
多西珲闭上眼睛。
草原上的男人可不论母父嫁妆,一要能生,二要好看,三要听话才能保住一辈子的平安日子。像他这种姿色的男人,大概都嫁不出去……
不对不对。
多西珲身体再朝下滑了点,不由咧开嘴。
多陪送些牛羊的话,还是能嫁出去的。只是嫁过去之后,或许一辈子都没法在夜间看见他的女人。
但是现下,他怀的这个都是第三胎了。所以说,东国真是个……
“在笑什么?”
柔软的指尖拂去他额边碎发,然后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脸颊。
“困了就睡一会。”
有好一会,多西珲只觉得懒洋洋的,直到那人说了第二句话,他才反应过来身边来了人。
发呆之类的,还真是到她身边之后才养成的习惯。
就是这个人,把所有需要担心,需要思考,需要谋划的事情都从他的生活里抽走,让他居然大白天坐着也能犯起困来。若叫王帐里的人知道了,怕不要个个惊得都从马上摔下来。
而通常这个时候他只要摊开手,都不用伸过去,那人就会乖乖送上自己的……
一张嫩滑的小脸贴上他的手心。
多西珲微怔,睁开眼睛然后瞧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咧着嘴对他笑,“阿布——”
“瞧你阿布困得话都不想说了,”从背后抱着女儿的人凑在孩子耳边使坏,“小四去亲他一口,让他醒醒神。”
女儿本就与她亲近,此番她远行归来,更恨不得挂她身上。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竟毫不犹豫噘起嘴朝他扑过来。
多西珲十分嫌弃那也不知吃过什么,一圈油光的小嘴,伸手在孩子脑门上一拍,“干什么。”
孩子被拍得朝后一仰,倒进身后她亲娘的怀里。“阿吉,阿吉,阿布凶——”小脸瞬间一垮,假哭着把脸埋进她亲娘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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